关于战事的内会,内容很快就传了出去,年轻天子甚至下令广播电台公告给广大黎庶。
——他做出了这么大的冒险,若是不趁机刷一波声望,也实在太傻了。
对于这个消息,京城里众说纷纭,大部分人还是认为,天家在面对内乱的时候,还能如此重视西疆黎庶,我大中土看来又要出一位明君了。
但是也有不少人表示,天家这个决定,做得实在是太冒昧,经历了四十多年的休养,中土现在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元气,但是就算如此,依旧没有达到卫国战争之前的盛世。
四十多年都没彻底恢复?还真是这样,这并不仅仅是生产力的问题,先皇要负相当的责任。
他在世的时候,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卫国战争一战中,涌出的大量骄兵悍将。
这场战争一开始极为被动,最终艰难地胜利了,很多人打得特别漂亮,百年以来,还没有如此多的功臣待赏。
当然,这也难怪了,战争在最艰难的时候,号称是“关系中土存续”的一战,可见情势到了如何紧急的地步。
大批功臣和团体出现,可是中土国没有得到战争红利,如何安顿这些骄兵悍将,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光宗在的时候,这问题并不严重,毕竟他是率领大家取胜的核心,是中土的精神支柱。
但是光宗一去,先皇登基,就有点弹压不住这群人了——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还抱团。
于是接下来,就发生了持续了十来年的大清洗。
先皇的心思,很多都用在了这件事上,算是给后代留下了一个相对不算复杂的局面——起码没有什么军事势力尾大不掉,在地方上隐隐形成割据之事。
别说,这个可能性是真切存在的,大多的开国皇帝,都会屠戮功臣,这未必是他们嗜杀,关键是有些人的功劳和影响,大到足以威胁朝廷的统治。
这些扯远了,总之,在那样人心惶惶的情况下,中土就不可能一心一意地发展生产。
现在的中土,物资还不够丰富,这些人认为,朝廷的实力,不足以支持同时打赢两场战争,所以天家将主战场选在西线,是一个错误。
说来说去,天家还是太年轻啊,都是冲动惹的祸。
哪一个社会,都不会缺少嘴炮,这些人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想要彰显自己的不凡。
事实上,如果天家将主战场选在东线,放嘴炮的依旧会是这些人,不过那时,他们要攻击的,会是年轻天子的冷血。
总之,这事儿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甚至不少军中耋老都出声,认为朝廷在这件事上,做得有点太过光明正大,失去了行动的突然性,会被敌手知晓。
——既然决定了,直接行动即可,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宣传?
只有远在海岱的襄王,听到消息之后,又杀了两名犯了小错的仆人,“玛德,小兔崽子倒是会挤兑人。”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好事,民心都站到了天家那一边。
甚至可以想像,襄王府的军士们在战斗时,没准都会失去一些动力——朝廷正在跟新月人打仗,咱们何必给朝廷施加那么大的压力呢?
所以襄王只能痛骂天家狡猾——至于说少年天子是不是真的想到了这一点,那就难说了。
襄王知道消息的时候,李永生他们也知道了,赵欣欣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下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点骨气。”
李永生笑一笑,并不发表意见。
这一下,赵欣欣不答应了,她嘟着厚厚的小嘴唇,“你这是什么表情?他无视自身的安危,优先选择抗击异族,都换不来你一声称赞吗?”
“好吧,称赞,”李永生又笑一笑,有气无力地发话,“不管怎么说,勇气可嘉,令人不得不感叹。”
“年轻就是好啊,”清微庙郭真人也加入了感叹的队伍里,“敢想敢做。”
邵真人不答应了,他是在知道雷谷铲除了松峰观之后,从摩天岭赶来的,“不年少轻狂,还能叫年轻人吗?”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他的过往,倒也无意说什么,反倒是公孙未明出声,为年轻的天子打抱不平,“看看,你们终于还是认为,他做事不靠谱,有点血性难道不好吗?”
他自己就是个跳脱的性子,一点不觉得天家做得有什么不对,居然一反常态地为赵家说话。
“这可未必是单纯的血性,”呼延书生摇摇头,若有所思地发话。
他的话不算多,而且以思维缜密而著称,公孙未明就问他缘故。
呼延书生淡淡地回答,“能做了天家的,有几个简单的?此事不仅仅是影响战局,也会影响到皇权和相权的争夺,天子这番冒险,若是真能成功,此后内阁再也无法掣肘。”
众人闻言嘿然不语,哪怕是光宗和先皇时期,军权和相权争夺得也很激烈。
天家希望万事尽在掌握中,但是朝臣们却希望,天下的事情,还是我们读书人来管理,没错,天下是你们赵家的,不过天家安心做个吉祥物就好了。
年轻天子就深受朝臣的掣肘,换了先皇时期,军役部的具体战略布置,何须经过内阁商讨?这压根儿就是欺负天家年少,内阁要行使“监护人”的权力。
李永生听得就笑,谨慎是好的,但是万事不可过头,呼延书生居然成了阴谋论者?
赵欣欣不喜欢呼延书生的论调,见他发笑,就出声发问,“你也这么认为吗?”
李永生其实对天家的决断不置可否,不过想一想之后,他还是摇摇头,“书生准证猜的,可能是实情,但是我更愿意相信,天家目前还保有年轻人的心态……我认为这是好事。”
紫嫣准证侧头看过来,“年轻心态……这个好吗?多是说人不稳重吧?”
中土国的传统认知里,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一套,年轻并不值得夸耀。
李永生笑一笑,“我曾看到过这么一篇文章,《少年中土说》……”
《少年中国说》出自梁启超,李永生对作者的一系列行为,并没有多少赞同,但是独独对这一篇文章,他的评价不低。
与少年相对的是“老迈”,人老了会守旧,朝代老了会腐朽,这是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越来越健全的制度,只会扼杀更多的想象力,不遗余力地维护既得利益团体。
所以,他将《少年中国说》的大致内容说一遍。
最后他强调,“少年人会犯错,这是他们的特权,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改正错误,但是少年人的冲劲和血性,只会体现在那个时期,一旦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赵欣欣眨巴一下眼睛,“这《少年中土说》,你是在哪儿看的?”
李永生心中微微一震,脸上却笑容依旧,“我也忘了是在哪儿看的,当时就是觉得,这观点很是新颖,不落俗套,而且很有些道理。”
丁青瑶点点头,“没错,其中蕴含了大道至理,别的不说,只说这中土的王朝兴替,岂不是正符合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
经主不愧是经主,随便就说到点子上了。
呼延书生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冲李永生一拱手,笑着发话,“李大师的见地,果然不同凡响,我却是有点落于窠臼,思维方式有些老迈了。”
公孙不器也笑着点点头,“与李大师沟通,每每能有意外的收获,令人惊喜连连。”
众人又说了几句,还是赵欣欣出声发问,“永生,咱们能帮天家做一些什么?”
很显然,少年天子的选择,不但获得了民心,也得到了很多修者的认可——赵家人的内战有啥意思?跟外国人对着干,那才算好汉。
甚至雷谷这帮桀骜之辈,眼中一向没朝廷的,竟然也因此对天家也生出了点好感。
赵欣欣深明这些修者的性格,所以不加掩饰地问出来,根本不在意“不得干涉红尘事”之类的说法。
李永生微微一笑,说良心话,连他自己都有点佩服此人的魄力,“不要说帮他这种话……在道宫这是忌讳,你若真想帮他,可以去找英王借兵。”
“借兵?”赵欣欣听得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道宫想要插手正面战场,实在力有不逮,但是英王执掌的,是精锐的东北边军和屯田军,连伊万人都能死磕,打新月人当然也不会含糊。
“我可以陪九公主一行,”公孙不器很干脆地发话,“来回数千里,一日一夜足矣。”
成就了真君,这口气就是不一样了。
众人兴致都很高,觉得这年轻天子虽然在内战上打得束手束脚,不成个体统,但是对外的态度上,还是很符合大家的心意的。
就连紫嫣都厨都表示,赵欣欣你虽然入了道宫,但是红尘有未了之事,宫中也不欲过多干预——反正你别太过分就行了。
公孙不器当即就起身,裹着赵欣欣,直接奔着北方去了。
他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第二天傍晚,两人就回来了。
不过看上去,两人的脸色不是很好,公孙不器有些疲倦和懒散,赵欣欣却是阴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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