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在窗前立了一夜,直站到天光明亮,百鸟争啼。
大地传来隐隐的轰鸣声,慕青极目望去,远远地看到老猿骑在那只他“记忆尤深”的“二哈”身上,正抬起手臂似乎是止住身后群兽的奔跑,回头间好像是看到了窗口的慕青,那根细小如丝线般的手臂向下一挥,
然后,
大地就颤动了起来,草皮与尘土齐飞,树林共远山失色!奔腾的轰鸣转瞬即至。
“停!”老猿举起右臂,响亮的嗓音压住了奔腾的轰响,也止住撒欢的群妖。
“啪!”老猿拍了身下“二哈”的脑袋,“快向先生问好!”
破庙前想起了少年男女参差不齐的声音:
“先生早上好!”“先生好!”“早上好!”“……好!”“嗷...呜…!”
“先生早!”老猿轻巧跃下,顺手给了那只还在低头呜鸣的“二哈”一下,让它闭上了嘴。
“前几日回山,告诉了大王先生醒来又睡去的消息,白狼狠狠教训了这小子一顿,它心里还有气呢。大王和山里的老兄弟听说先生醒了都非常高兴,要不是他们修行正处于紧要关头,怕是都要出山来看望先生了。昨天大王嘱咐我带这帮小崽子帮先生尽快恢复神力,到时候再带先生进山。”
“大王……!”
一瞬间,慕青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凝在自己身上,让他更不知如何回答了。
最后还是老猿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先生先出来吧,让他们先把这庙里打扫一下,以便先生日后居住。”
等到慕青慢吞吞的走出庙门,老猿小手用力一挥,“小崽子们,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滚进去打扫!”
然后脚下大地一阵颤抖,老猿和一大群“小牛犊”挤进了破庙中。
慕青好像有些受不了这些动静,他尽量“快步”走开,远远地看着这间开辟在山壁上的土地庙在众妖脚下哆嗦。
一阵鸡飞狗跳中,老猿那洪亮的嗓音响起:“别愣着了,你,你,你…把地板弄干净了;你,你,你…把门窗弄好;你,你,你,你…把墙收拾了;你,你,你,你,你,你…这房顶有点黑,把它弄干净了……”
庙里动静更大了,扑扑腾腾中夹杂着各类奇怪的声音:
“呼…呼…”、“刺啦…刺啦…”、“噗通,噗通”、“咔嚓…”“砰!”、“嘭!”、“给我认真点”、“嗷…呜…”……
慕青脸皮一阵抽搐,还好这土地庙是石头的,要是原来那座,早成飞灰了。
很快老猿一阵风般带着漫天的烟尘从破庙里冲到慕青身边,然后和慕青一般,闲的坐下,“欣赏”身后的“壮阔景象”:
持续不断的疾风从庙前的草地上掠过,直吹得群草折倒,地皮裸露;对面的树林也在不断晃动,或青或绿黄的树叶纷纷扬扬的落下;破庙像一只喝多了酒的丑陋的怪物,漫天的烟尘夹杂着草木碎屑从它的眼、口中吐出,直到遮蔽了庙前的这片天空……
直到老猿他们把慕青送到神龛上坐下,慕青都还没回过神来,此时庙里早就大变了模样:门窗依旧洞开,隐藏在墙壁阴影里的门板和窗户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木质腐朽,风一吹便散了吧...;青石地板上干净到了几乎一尘不染的地步,原来几只破旧但还有些松软的蒲团呢?…算了,不必在意细节…;石案依旧,拂去了灰尘,香炉歪歪扭扭的摆着,旁边是凑了一对的烛台同样歪七扭八的站着,至于上面浅浅的爪痕,无伤大雅…嗯,无伤,大雅!神龛冰冷坚硬依旧,道道白痕勾勒出几分“出尘”之意;身后墙壁上的一块歪歪扭扭的石匾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雕刻精致的花纹包裹着中间几只曲曲折折的大字,上面的道道白色是不是原来就有的慕青也不去考虑了,反正他也不认识上面写了什么;四周的石壁剥去的原本的斑驳,灰白的墙上道道铅笔线般细密的灰线勾勒出一幅抽象画;头顶的幽深终于可以看清,却是幅比墙壁深奥复杂了百倍的图案—灰、白、黑在上面尽情的交织,像是高深的写意,又像是世界的真谛,直令人俯首膜拜……总之,清理后的土地庙充满了新鲜与奥秘!
慕青端坐石台,左手抓着拐杖平放膝上,右臂依旧空落落的,眼睛还有些迷茫。
老猿带着一群“脑袋”围了上来。
“先生,还请取出地神判书,好让我们下山帮您还愿。”
糟糕!那“地神判书”,这是什么gui,这么多天我好像没见过什么书啊!
慕青闭上了双眼,调整呼吸,平复紧张的情绪,凝神思索,却始终想不出如何破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慕青仍没有什么动作,他虽闭上了双眼,但仍能感觉到大片的目光如剑般刺在他身上,若是还能出汗的话,他此刻只怕已是冷汗直流了,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杖。
此刻精神的高度集中凝结之下,慕青突然感觉到手中的木杖传来一阵温暖,像是与他极为契合,杖上那只精巧的葫芦隐隐有一丝召唤。
慕青一阵激动,他抓过葫芦贴在额头,凝神去感应,朦胧中感觉一片虚空中,两卷木简、一支刻刀、一钮小巧的铁印悬浮其中,慕青想象着伸手将它们抓住取出,一睁眼,三物已摆放在膝上。
群兽大惊,老猿眼中闪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他取过一卷木简,伸手摊开,摇头晃脑的指派起任务来:
“李家二郎打柴被蛇咬了脚,中毒昏迷,李老汉磕头求救。唔…大黑你去挖几棵药草给他送去,记得不要给人看到!”
“张老汉家田地有鸟兽袭扰,叩请驱散。嗯,灰背你去。”
“山中猛兽袭人……嗯,小花你们几个去,就当是中午加餐了。”
“……”
“刘家田地稀少,求丰收。嗯…你们几个,去山下几十里外的吴家镇驮几袋米粮送去,记得不要给人看到,更要防那镇上的土地。”
“……”
不一会,拥挤的土地庙就又变得空空荡荡了。
“王老太家母鸡飞进树林,村人追赶不上,求土地爷帮忙送回。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送上来……小四眼,别瞅了,就你一个了,给王老太捉鸡去。”
一阵扑腾,声音渐渐消失。
老猿目送着最后那只慕青最熟悉的“二哈”跑远消失,这才回头。
“这帮小崽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尤其是这个小家伙,最让人头疼。”
老猿大概是太老了,就想以往那些年迈的老人一样,喜欢絮絮叨叨,慕青就安静的坐在石台上听他诉说。
原来此地属于南山山脉,因与北俱芦洲交界,当地人就按照北地妖族叫法,称其为南山。土地庙就位于南山边缘,而慕青的“领地”从此处为界到山下平原,约百里方圆,山下几十里外的吴家镇,则是因慕青数百年“沉睡”,相邻的土地神开始扩大领地而侵占的。至于为什么这座土地庙不在山下而开在边界,慕青不得而知,不过倒也无所谓了,现在貌似也只有这山里妖怪才会接受现在模样凄惨的自己了吧。
时间就在老猿的絮絮叨叨中过去,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天,不时有小妖完成任务飞奔而回,再被老猿分给新的任务后飞奔下山。期间老猿还让几只小妖给他采来了果子充作午餐。看着老猿在自己面前一边啃着不知名的果子,一边大声咆哮,慕青喉头一阵收缩,可惜他到现在并没有饥饿过,而且,就算老猿给他个果子,恐怕也会崩碎他的牙齿了。至于那群小妖,用老猿的话说就是:不用担心那群没良心的崽子,就算我饿死了他们都还活蹦乱跳呢!
一只只小妖来回交还任务,老猿轻轻抓住慕青的左手,将铁印塞在木清手里,在一根根刻满弯曲字迹的木简上轻轻印下字形相似的烙印,随着印痕增多,慕青感觉自己在逐渐恢复,碎落的右臂也在渐渐长出!
慕青有些不解,却又不敢多说,只能从老猿的长篇话语中截取只言片语,在加上自己的推测,这才大致明白了一些。
原来土地作为一方神职有守土安民的职责,他从领下信奉他的居民中获取愿力,以此回复和增加自身神力,这木简上记录的就是山下村民对他这“土地爷”的请愿祈祷,他在梦里听到的大概就是这些,待小妖们完成木简上的愿望,再由慕青这正牌“土地神”亲手印上代表他身份的土地神印,便算是做了一个了结,村民的香火愿力才化为慕青的“神力”恢复自身。当然并非所有的请愿小妖都能完成,有些则是需要慕青这土地神施展神力来完成,有些甚至要上报地府天庭听候判决,因此老猿就由近及远挑了些小妖们可以完成的任务分发下去。
随着一枚枚印痕落下,一条条木简在渐渐消失,而此时放在慕青腿上的另一卷木简在不断增加—这卷地神判书是收录完结的心愿的,分开放置便是为了便于土地和上级查阅。至于那柄刻刀,据老猿说,是在地神判书上刻下土地神的判词的,同样需要慕青来亲手操刀,和土地印一样都要消耗慕青神力,用老猿的话说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先生你都这样了,还写他个毛线!--这些就是土地爷的身份象征和工作任务了。
一番总结之后,慕青心里一阵苦笑:土地神这“金饭碗”也不好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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