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 第6章BecauseIwasadoctor

    杰西送陈彤回到公寓门口，看着她刷卡开了门，才缓缓开走。接下来的日子陈彤过得平淡无奇，去写生的时候，杰西也没再出现，给她和其他学生带来任何“惊喜”。

    倒是安德森教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医学院的卡森教授想要为他的解剖学课，制作一个电子课件。需要将人体一些关节和肌肉的动态，以插图和动画结合起来的方式演示，以便学生理解。

    “我跟他推荐了你，星期四下午有空吗？卡森教授想先见见你，看看你的作品。”

    所以星期四那天，陈彤准时来到卡森教授的办公室。卡森教授是一位和蔼的老人，跟陈彤解释了一下他想做的东西以后，陈彤表示没有问题，她可以试着画一副图来看看是否契合双方的想法。

    卡森教授爽快地答应了，还把办公室让给她，让她随便使用书柜里的参考书和门口立着的骨架标本。

    陈彤在画夹上夹了张纸，想了一下，便开始构图。她凭着自己的兴趣，挑了肩关节作为尝试。不同关键帧的插画只是第一步，回家以后，她还需要将这些插画扫描处理，然后用软件合成动画。

    想着做动画的需要，陈彤便选了几个连续的角度。这一画下来，花的时间还挺长，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晚了。

    陈彤从画纸和标本中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又过了下班时间好久。她赶紧收拾东西，好在8点之前赶上公交车。

    刚小心翼翼地将每幅画标号按顺序放入画夹，她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转过身，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快餐饭盒。陈彤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杰西。

    “医学院餐厅里买的，想尝试一下吗？”他微笑着，手里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看起来还有另一个。

    “布洛克医生！”陈彤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里也是我的办公室啊，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杰西走到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掏出食物，开始吃了起来。

    陈彤无语。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间办公室有两张办公桌。想着在这里至少比去吃汤面省了不少事，她也就安心地坐下来，开吃。

    “味道的确不错，比主校区的餐厅好多了。”陈彤说。

    杰西微笑回答：“你没听说吗？医学院和法学院的餐厅是m大学最好的。如果有兴趣，下次我带你上去，你可以自己选菜。”

    陈彤讪讪地笑了笑，心底里很想问她现在做的这份工作，是不是跟他有关，却又不好意思。

    杰西看起来有些忙碌，一边吃饭还在一边翻看资料，也不太顾得上陈彤。于是陈彤也就静下心不再打扰他，只用了十分钟，便把盒饭吃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你是真的饿了。”杰西惊讶道。

    陈彤笑笑没说话，赶着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地跟杰西挥挥手：“谢谢你今天的盒饭，我得赶紧去赶7点半的车啦。”

    说完，她逃一般地走了。

    杰西愣了愣，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次重逢。她也是这么风风火火，决定做什么就急匆匆地去做，丝毫不被其它事牵绊。他暗自笑了笑，继续回到自己的晚饭和资料中。但是奇怪，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将心思投入到工作中。过了没一会儿，他认命地收起资料，锁上办公室下班了。那一天，他的车再次从教学楼后面绕过。车站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也好。”他笑了笑。

    几天以后，陈彤顺利地得到了卡森教授的这份工作。以后，她每周除了来上写生课，还要在这里呆三个下午，直到画完所需要的所有插画。

    陈彤来的时候，杰西几乎很少呆在办公室。但是，他在的时候，陈彤就会再次享受到医学院餐厅盒饭的待遇。

    她知道，不知从何时起，她在画画时，便会止不住猜测他今天在不在，就好像……在期待他的出现。

    ——真是吃别人嘴短啊。她对自己说。

    那个周四的下午，天气阴沉得厉害。

    陈彤来的时候还好，等她画上一阵子，倾盆大雨就泼了下来。陈彤想起电视上播的，这是热带风暴过境了，估计下上几个小时都有可能。杰西今天并没出现，陈彤思考了一下，决定把画夹留在办公室，以免被雨淋湿画稿。然后趁着雨似乎小了一点的间隙，百米冲刺地跑到车站。

    这种雷雨天气里，公交车本来就少。陈彤等了好久，都没有一辆车。

    站牌旁边，本来有个可以躲雨的小亭。但在这种规模的雨势下，几乎完全没有了作用。

    陈彤缩在亭子的角落，被她拿来当雨衣的塑胶垃圾袋挡在身前，但头发和脸，只好一塌糊涂了。

    她的手指划过口袋中的手机屏幕。她知道那个存下的号码，被她设为速播号码的第一个。只要按一下按钮，她就可以早点回去了。可是，在这样的大雨里，将行走不便的他从家中拖出来，她做不到。

    所以，她只好认命地等着。反正也没事干，她干脆靠着玻璃墙，将早已湿透的双腿翘到椅子上，大声唱起了歌。……反正不会有人听到。

    车灯的光线穿透雨幕，快速地接近了。陈彤看了看，判定来的是一辆小轿车，并不是公交车，便连动都懒得动。

    可是车慢慢地在车站停下了。

    陈彤立刻警觉起来。杰西说过，这里晚上不安全。可是应该还好吧，这么大的雨，哪有坏人吃饱了撑的这个时候出来找人麻烦？well，正因为雨大，所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陈彤的手摸进口袋，放到了她新买的胡椒喷雾上。

    车窗里没有灯，只看到黑黑的人影，好像没有什么动作，静静地等了几分钟。

    然后，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陈彤看见一个身影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走了过来。她跳了起来，是杰西。

    她……根本完全忘记他的车是什么样子了！

    她连忙朝他的车跑过去。哗哗的雨声中，杰西大叫：“难道还要我帮你开车门吗，小姐？”

    她手脚并用地爬进他的车。“对不起布洛克医生，我没看清楚是你！”

    一条柔软的毛巾盖在了她的头上。

    “希望你不要介意，这是我放在去gym的包里的，刚刚洗过，是干净的。”他没有任何表情，明明是客气的话，却说得飞速生硬。

    陈彤再迟钝也知道，他生气了。

    她一边快速地擦着头发，一边试图安抚他：“布洛克医生，我还好，我呆的地方可以躲雨呀。你看，我后背靠着玻璃墙，都没怎么湿。”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还……还没到8点。”她小声说。

    “你！你……是不是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连别人的好意都不愿意接受？”他突然转过头，语调不再生硬了，却是明明白白的发怒。“你想以后，怎么和你的妈妈说？你现在，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在意自己！”

    “我有在意。”她回答，也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身上已经湿透了，一条毛巾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她的身体冰冷，就像母亲去世以后这么多年来，每一天一样。她惧怕这种冰冷，却也惧怕接近温暖。她脆弱的壳如果烤碎了，就万劫不覆。

    “我有在意自己。”她重复，“可是你在意，是为什么？”她问。

    她的声音很小，他却听得很清楚。她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怒气不在了，声音却也低沉下来。

    “becauseiwasadoctor.”（因为我曾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