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与桃山只隔了条苍恭河,并不远,大半个时辰便到了殷祖父留给阿殷的屋子。阿殷对这间屋子并不陌生,祖父还在世时,经常带她来这里。
此屋非寻常屋舍,乃是殷家祖父费了一番功夫方寻得的宝地。
雕核雕核,又岂能无核?
时下人雕核大多用桃核和杏核,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桃子和杏子,去肉摘核,还需在阴凉之处自然晒干,等成了旧核方能开始雕刻。
此屋,殷家祖父取名为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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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大半月没来,屋里生了不少灰尘。她拿起屋舍外的扫帚开始打扫,姜璇连忙道:“姐姐,我来。”阿殷拦住她,说道:“不,我来,我需要你做其他事情。”
姜璇说:“但凭姐姐吩咐。”
阿殷说:“母亲找来的大夫应该差不多到了,以母亲平日里的习惯,请的定是东柳巷的张大夫。张大夫医术平平,是个好逸恶劳的。他大老远来到这儿,必要经过那处荒坟,你在那边等着他,随便打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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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姜璇离开后,阿殷边扫边开始思考要如何借助祖父的手艺挣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尽管恭城只是绥州的一个小城,可因盛产桃子,引来许多商人,甚至偶尔还会有达官贵人经过此处,只为挑得好核。
阿殷是知道的,原先核雕只是一门繁复的手艺,并不为人们赏识,直到后来□□皇帝改朝换代,因尤爱核雕,才使得民间核雕渐渐盛行,核雕人才层出不穷。去年新帝登基,对核雕的痴迷更甚于□□皇帝,四处搜罗核雕珍品,令许多核雕技者一夜暴富。她祖父曾感慨过,如今是太平盛世,更是核雕技者的盛世。
姜璇回来时,阿殷已经扫完了,手里还多了个小铜铲。
她道:“我去取点东西,你留在屋里,”说着,又不太放心,叮嘱道:“无论遇到什么人都不能开门。”
姜璇不由笑道:“知道啦,妹妹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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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往西,约摸有五里的距离,种了一颗杏树。
是阿殷小时候自己种下的,如今二十年一过,亭亭如盖,杏花飘香。阿殷围着杏树转了一圈,她忽然蹲下,青铜铲一撂,不过顷刻间,已然铲出一堆泥土。
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渐渐露了表面。
一挖一铲,动作行云如流水,利落地到了阿殷手中。
她撬开贴匣子,里头端端正正地摆了一锭银子。见到这锭白银,阿殷的小心肝噗咚噗咚地跳着,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这锭白银是她打从懂事起便开始积攒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时候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攒了一两银子,后来被母亲发现了,直接充公,她沮丧了好几日,之后便想了另外的一个法子——藏在土里。
多得有祖父打掩护,她这些年来才藏得如此顺利。
阿殷左擦擦右摸摸,心里头荡漾得恭城含光湖上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荡个不停。
意识到爹娘不可靠后,眼前的银子愈发迷人,在她心目中已经上升到第二位,第一位自然是核雕。祖父的这门核雕手艺,她八岁那年便开始学了,连祖父平日里鲜少夸人的都称赞她天赋异禀,下刀又准又狠。
起初她只是贪玩,后来越学便越发喜爱,只觉寸尺之间,有着大千世界。
阿殷掂了掂银子,这锭银子估摸能换五两银子,足够她做不少事情。她收进衣襟,将铲除的泥土填回,正打算回去时,冷不丁的有一道细微的呻|吟声响起。
脚步一顿。
她抬首望向天际,天色昏沉,此时此刻出现在苍山,还发出这般痛苦的声音,约摸是个麻烦。
她目前惹不起麻烦,遂佯作听不见,抬步前行。
岂料刚行一步,背脊处登时爬上一丝丝冷寒,刹那间,阿殷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咣当”的一声,一个晶莹通透的白玉扳指滚落在阿殷脚边。
&我离开这里。”
声音格外低沉,带着一丝压抑。
阿殷的目光触及地上的白玉扳指,她不懂玉,可也知这是极其上好的白玉。
&能换十锭黄金。”
此话一出,阿殷的耳根子微微红了。
这人好生无礼!居然一声不吭地将她对白银的狂热看了个遍!她正想出声反驳,却忽然一愣。白玉扳指上有一丝血迹,鼻间的血腥味也愈发浓厚。
……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她无声地捡起扳指,问:“贵人方才可有看清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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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又看了眼天色,苍山林木郁郁,加之天色昏暗,的确不一定能看清她的脸。她又道:“贵人的手能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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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愈发低沉,还有一丝不耐。
阿殷往后退了几步,扔下一方手帕,道:“还请贵人以帕覆眼,我好带贵人离开。”言下之意,便是你不挡住眼睛,我就自己离开。
身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有衣料窸窣声响起。
&我走。”
阿殷这才放心地转身,她依旧没看那人的脸,微垂着眼,看着他带血的衣裳。墨蓝的苏绣麒麟纹圆领锦袍,衣料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敢穿麒麟纹的,果真是个贵人。
她判断得不错。
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她不宜牵扯上。
阿殷力气大,轻而易举地就扶起了沈长堂,他半个身子都依附在她身上。她发现他伤得很重,上半身几乎要被鲜血浸透,方才竟还能保持神智与她说话,还能系上帕子,非寻常人可比。
&人要去哪儿?”
沈长堂迟迟没有回答。
阿殷心里想的却是离核屋越远越好,免得伤了阿璇,遂扶着他往西边走去。男人身子很沉,在血腥味的掩盖之下,还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不是熏香,也不是任何香味,阿殷说不出来,只觉似曾相识。
男人的身子越来越烫,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衣,阿殷也能感受到他烫热的身体。
她停下来,抽出一只手探向男人的额头。
还未碰着,一只如烙铁般烫热的手紧紧地箍住她的手腕。
&死。”
声音极冷。
阿殷问:“贵人要去哪儿?”
手腕上的大手力度越来越大,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腕似的,令她不由抬眼望向男人的脸。这不望还好,一望阿殷吓得小心肝都在抖。
他的额头,脸颊,下巴都冒出一条一条的青筋,像是蠕动的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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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两人离得极近,阿殷一张口,气息便如数喷到他的脸上。手腕被狠狠一拉,她的腰肢被紧紧箍住,随之而来的是欺上来的薄唇。
毫无防备的,是一条粗暴的舌,竭尽所能地在她嘴内搜刮。
她的蛮力无处可用,被他捣腾得像是一滩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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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阿殷的力气才恢复过来。
她正要一个手刀劈去,方才还气势如虹的男人居然彻底昏倒,瘫软在她身上。阿殷恼极,气极,怒极!虽说她不指望嫁人了,但也没说能随便被人亲。
色胚!登徒子!流氓!
右足在他小腿上狠狠地踩了脚,阿殷内心的气才消了不少。
&爷!”
&爷!”
……
远处传来的呼喊声令阿殷打了个激灵,瞧着雪白里裤上的鲜明脚印,她没由来有点心虚,赶紧解了他眼上的帕子,又擦了擦裤腿。可惜方才踩得用力,脚印只能擦走了一小半。
眼见声音越来越近,阿殷咬咬牙,把白玉扳指塞回男人身上,提起裙裾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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