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旬眼睁睁地看着子弹从火舌喷吐的枪口中射出,撞在了一个屏障样的东西什么上面,空气中转瞬即逝地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裂纹,随后又立即消失不见,子弹跳弹,弹开,落在地上叮呤作响,船长仍然安坐在舒服的靠背椅上,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吊坠一样的护符,护符隐隐发着暗红色的微光。
船长翘起二郎腿,并不着急说话,而是从抽屉里拿出烟斗放在桌面,又用没有受伤的手从烟丝袋里掏出一盒烟丝,慢慢吞吞地单手撑开烟丝袋,捻出烟丝装填进烟斗里,用拇指向下压紧。
魔法屏障护符,大概是这种东西吧,那个小吊坠上的魔法构筑起一道屏障,拦截住了萧旬短铳里发射的子弹。
萧旬瘫坐在椅子上,她好像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大执政官敢放她进到府邸里,为什么她把短铳抵到了他的脑袋上,他也仍然镇定自若,好家伙,都是有后手的。
那些防守府邸的禁卫军被他当做了测试火力的炮灰,真正作为火力担当的魔动机甲早就看清了萧旬那支队伍的火力极限,根本不屑于在第一时间就加入战斗,而大执政官身上所配备的防御性魔法,萧旬可能根本就打不穿。
不是大执政官喜欢犯险,而是那种程度的战斗,大执政官可能经历过无数次,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险。
反而是萧旬,一次又一次像是一个赌到失去理智的赌徒,把命压上赌桌。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赌到最后,她必死无疑。
船长用受伤的手艰难地捏住火柴盒,另一只手捏住火柴,“嚓”的一声,火柴头燃起一团微缩的小火苗,在空气中摇曳几下终于稳住,船长把火柴叼在嘴里,勾腰点燃桌面上烟斗里的烟丝。
船长叼起烟斗嘬了几口,周围慢慢变得云雾缭绕,双方坐在身处淡蓝色的烟雾里,视线中对方的面庞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船长室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火铳开火的声音还是被听到了,毕竟是一定当量的火药爆炸,火铳又没有经过消音处理。
“这一手拔铳是真的快呀,就连我都想认可你了,可惜拔铳再快也没什么用,小孩子的游戏该结束了。”船长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慢悠悠地说。
船长室的大门被人撞开,一个身材消瘦戴着眼镜的男人冲进船长室。
萧旬回头,冲进船长室的男人是船上唯一的医生,船员的救助,伤口的换药,重伤员的调养都是他一手操作的,说他是船上最重要的人也不为过。医生的房间距离船长室最近,这是为了让船长能够得到最先的之间,所以第一个跑过来的也是医生。
医生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萧旬手里冒着硝烟的短铳。
萧旬愣了一下,把短铳甩到一旁。
“船长?魔女?”医生看到这一幕,有点不知所措。
墙上的挂钟不合时宜地敲响一声,现在是午夜一点,窗外潮涨潮落,安静得人心发慌。
“该换药了。”船长闭上眼睛说。
“好的。”医生取下墙上挂着的医疗箱,小心翼翼地解开船长手臂上的绷带。
萧旬理解船长的用意,船长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换药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因为铳声惊醒的船员重新睡下。
他其实也不想事情闹得太大,不然他直接安排人把她这个魔女抓了就完事了,现在船上人心难测,谁都知道魔女和大副走得很近,大副在基层船员那边还是相当有声望的,船长拿不准大副的立场,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让船悄无声息地转向,等战争女神号重新回到海上,大副就不能违逆船长做出的决定了。
医生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把绷带和烂肉分离开来,映入萧旬眼帘的,是烂得像是一摊泥一般的手臂,难怪被绷带包裹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看起来那么奇怪,也难怪这么多天船上船员们的心态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船长看在眼里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连船长室都没有出。
难怪船员们有的在说船长精神抖擞,一点问题没有,而另一些在说船长伤势很重,命不久矣。
医生翻出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剃掉一些烂肉,又仔细地把药水和草药混合在一起,抹在手臂上,绑上新的绷带。
整个换药过程持续很长时间,长到船长的烟都抽完了,长到墙上的挂钟再次敲响,这次敲了两下。
船长脸上的汗水干了又渗,渗了又干,坚毅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这就是他几十年飘荡海上总结出来的人生哲学,所谓权力,其实就是在于别人怎么看待他,有时候即便是最忠诚的手下也会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必须时刻展现出压制一切的统治力,不能表现出哪怕片刻的软弱。所以他是一个好船长,他能被西塞罗选中担任战争女神号的船长。
其实他本可以飞得更高,成为瓦西列乌撒的海军将领,奈何有实力以外的东西限制了他,也许是他的出生,也许是他的运气。
“医生,你去把三副叫过来,叫他多带几个船员来见我,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二副了。”船长摆摆手。
“好的。”医生收拾好药品,把药箱重新挂上墙壁。
“立刻!马上!”船长皱着眉头微怒地说。
“好的,好的。”医生踩着碎步,拉开船长室的大门。
“且慢!”一直坐在船长对面半天没有说话的萧旬突然说。
医生愣在原地,呆滞的回头。
他看见了飞舞的裙裾,以及一把镀银的短铳在喷射火光。
铅弹从医生脑门中钉入,从后脑勺穿出,头骨的碎片四散而飞,脑髓和血液泼洒在走廊上。
其实背水一战哪里是什么情急之下的产物?背水一战从来都是在绝境之中冷静下来后才有的奋力一搏。
直到最后一步,船长都压了萧旬一头,几乎快把萧旬压垮了,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把萧旬抓到船舱上的监牢里控制起来,即便会在船员中造成骚乱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给了萧旬时间,现在萧旬冷静下来了,让她想要奋力一搏了。
至于医生,没办法,这就是政治斗争,把谁牵扯进来都不奇怪,哪怕是战争女神号上唯一的医生。政治和权力的斗争就是这样,谁都可以是炮灰,谁都可以去死,除了自己。
萧旬伸手,一把抓住桌面上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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