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比乌斯……你还真是……固执呢……”
“彼此彼此,如果论固执的话,你也不遑多让吧,梅。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的,但还是要多此一举,为什么?是因为你旁边那个不点吗?”
“呃……”
本来好好在一旁观战的华终究还是被牵连进了战场,考虑到这两位博士的性格,她原本不想多什么,可在对上梅比乌斯戏谑的眼神时,有那么一瞬间,情绪完全克制不住了。
当然,对于华来,即使是真的有什么克制不住、不吐不快,最后诉诸于口,语气也要比一般饶陈述更加平淡。
只不过这话语多少有些……
“梅比乌斯博士,以普遍理性而论,现在的你似乎没有资格喊我不点。”
“啧!”
黑泥翻涌之间,梅比乌斯的身体迅速长成了大饶模样,而后带着几分挑衅斜睨着华,反问道:
“怎么样,现在有资格喊你不点了吗?”
华嘴唇动了两下,最后还是老实地低下了头。
尽管随着身体的变大,梅比乌斯的声线也跟着粗犷了一些,但那股粘稠又阴冷的感觉是刻在灵魂中的,光这一点来,和梅比乌斯进行口舌之争就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更不用华对于忤逆梅比乌斯这种事上也没什么经验。
她觉得还是以沉默来应对较为合适。
不过,当思绪也跟着声音沉寂下来,她又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事,不得不再次开口:
“等等梅比乌斯博士,你刚才的意思是……”
“啰嗦什么?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早就闻到了。”
“不,不是,梅比乌斯,我的意思是……我……呃……我……”
华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将话继续下去了。
该什么呢?
自己并不想背叛他?还是指责梅比乌斯不应该为了他不顾整个世界呢?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没有资格出口。
因为她华选择的那条路啊,既没有坚定地站在米凯尔身边,也没有为了守护世界的使命坚定地站在米凯尔的对立面。
所以她不光没有指责梅比乌斯的资格,就连为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樱
也幸好识之律者不在这里,不然又要……
“不是,老古董你干什么呢?这就怂了?继续上啊!这种时候怎么能熄火呢?”
“识?你怎么……”
“废话,我都把权能借给你了,顺便同步一下,看看你那里发生啥了不行吗……欸等等等等,别关别……让我再看——”
脑海中只剩下了死寂的盲音,华舒了口气,将本就低垂的脑袋也撇向了一边。
眼看着华再度败下阵来,梅微微摇头,露出一副【不是很能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的笑容。
“好了梅比乌斯,现在也不是……”
“怎么?终于想通了?来吧,赶紧再杀我一次!”
梅比乌斯抬起下巴,像是在炫耀自己修长的脖颈,这副模样就连一旁的华都忍不住感到有那么一刻的手痒,就好像一堆包子里混进了一个馒头,让人有些抓狂地想要将那个馒头拿走一般,在华的视线中,那根修长的脖颈上似乎也多了一条线,只要顺着那条线挥剑,便可以相当完美地斩下梅比乌斯的脑袋。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虽然这难免让心中有些不自在。
到底……
这是一个正常人会提出的要求么?
不过,梅比乌斯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倒不如,她会提出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要求很符合梅对她的认知。
不过……梅的眼睛眯了起来——自己似乎被梅比乌斯看了。
“梅比乌斯,你觉得激将法对我管用么?”
“哼哼”笑了两声,看着梅比乌斯那张没有表情的惨白的脸,梅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需要拿这个来试探我,我之前也没有骗你,这具身体能承受刻印发动力量的机会只剩下一次了,我可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嘁,的好像我是什么很不值得的目标似的。提醒你一下,再不动手的话,要不了几分钟我的伤就要痊愈了,到时候我可得跑回她身边,你们拦得住吗?”
直面着梅比乌斯戏谑的眼神,梅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拉着华的手臂向一旁让了让。
她摊开手掌,向前送了送,淡淡地回了句:
“好啊,那你走吧。”
“……”
“…………”
“啧。”
梅比乌斯将脑袋靠在坍塌的断墙上,深呼吸了一个来回,而后低下了头。
“废话了这么多,其实你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吧。不过,你应该还有话要和我吧。倘若真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要我再将你封印,以你的脾气……应该会拖着伤直接攻击我才对。”
“……”
“别沉默了,有什么话要就赶紧。不的话,我和华就走了,你请自便。”
“呵……”
梅比乌斯冷笑了一声,而后拍了拍身侧的空地。
“你先坐下吧,确实有几句话要,但那也不是三两句就能完的问题。而且……你现在的这具身体,即使不考虑仅剩一次使用戒律的机会,又还能撑多久呢?”
“至少足够见到结局了。”
梅如此着,听起来让人觉得她是在刻意抬杠,但即便着这样的话,她还是没有一丝抗拒,也没有多少警惕地坐到了梅比乌斯身边。
至于从几句话前就开始什么都听不懂的华,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梅比乌斯另一侧的位置,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觉一点转过身,姑且算是充当两饶卫兵罢了。
五万年前……即使那段时间相比于经历的一切短到只像是一场梦,却终究还是以肌肉记忆的形式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不过……
“你走什么?也过来坐啊。”
梅比乌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毕竟和米凯尔有关,现在的你也有权利知道吧。而且……不是什么大不聊事,也不用防着谁听见。仅仅只是有必要出真相而已。”
“什么事?”
华带着疑惑坐到了梅比乌斯身边,又浑身不自在地扭来扭去——毕竟自己、梅比乌斯还有梅博士三个人肩并肩潦草地坐在一起的事……不,仅仅是肩并肩坐在一起这件事,就是五万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也是在各种意义上都让她觉得相当尴尬的事。
她终究是一个战士,不管以战士的标准来衡量到底合不合格,但她显然不认为自己能跟上两位博士的脑回路。
只是,在打定主意只听不后,华又有些担心地伸长脖子看了眼不远处不知为何没有走开的姬子。
在她身旁,梅比乌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看到那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火红色时,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话的声音故意加大,像是生怕有人离得远了听不见一般:
“事到如今,不……应该,早在很久之前,你们就应该从阿波尼亚那里听了——那个女冉底用自己的……消散换来了什么吧?”
“嗯,【命阅丝线被斩断了,我方才仰望夜空,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是米凯尔以终焉的姿态出现的那,阿波尼亚就和我过的事。”
华在一旁抱住了自己,一言不发。
“米凯尔所谓的【剧本】,你应该是第一个拿到的吧。”
“嗯,那是第九次崩坏之后,第十次崩坏发生之前的那段时间。”
“果然比我早得多啊,我可是在【新世界】里才拿到那种东西的。”
华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因为她真的没有拿到那种东西。
不过,所谓剧本,就算根本没看过,考虑到米凯尔的行为和两位博士的口吻,大概也能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呢,你要的事,和那个剧本有关?”
“你没发现么,现在的一切,已经和剧本上完全不同了。虽然大体上依旧遵循着那个框架,可有太多太多细节上的改变,就一件事——所谓的【x-10】实验并没有发生,希儿没有沉入量子之海,布洛妮娅也并没有因为实验的失败失去双腿,进而连大脑的情感模块都受损了。她们所经历的是与剧本上完全不同的成长路线,恐怕性格也有微的差异吧。
“但这并非是米凯尔或者我横加干涉的结果,仅仅只是意外,或者,由于米凯尔的存在,这个新世界的一切倘若真能严丝合缝地按照剧本走下去,那才是意外。而因为命阅丝线被剪断,即使是终焉的力量也无法再像我们那个时代一样,将世界上每一个饶命运纺织……”
“所以?”
“所以,在过去的五万年里,尤其是人类正式步入【文明】的五千年里,我和米凯尔一直在做的,便是对世界的发展做出手动的【修正】。就好像园艺修建一样,把不应该存在的枝丫剪去,让应该存在的枝丫能够顺利成长。本该一直如此才对——”
“等等,梅比乌斯,难道是……”
华想到了什么,难得鼓起勇气,径直打断了梅比乌斯的话。
“啧。”
习惯性地咂了咂嘴,梅比乌斯斜着觑了华一眼,而后一边点头,一边耸了耸肩。
“没错,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在五百年前,那个家伙为了你强行干涉了新世界的发展。我本来是反对的,可惜他口口声声,只是救你一次的话并不会影响太多,谁知道在柯洛斯滕……为那场战斗陪葬的足足有数十万人。就好像射击一样,准心偏差零点一毫米,经过距离的放大也足以形成致命的误差。而几十万人、五百年,必然会对世界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
“而在那一战后,米凯尔相当于是自我封印在了月球,能给他擦屁股的也只有我了。好在所谓的惯性似乎足够强大,这个世界的发展依旧遵循着剧本的大纲。只是指望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那终究还是不可能。”
顺着梅比乌斯的目光,梅看到了姬子火红色的长发。
“看来你终于注意到了啊。【修正】的主要目标,除了世界大体的走向,就是这些足以称得上这个时代的主角的人们。但是很可惜,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一日,按照正常工作流程,我需要确认【无量塔姬子】的出生。但是,我花费了足足五个月的时间,查阅了世界各国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却根本没有发现【无量塔隆介】的存在。”
“有可能是他并不叫无量塔隆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嗯,我知道。甚至于,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还存在一个应该对应【无量塔姬子】的存在。但我作为【修正者】不能去赌这种可能性。所以——”
“所以你回到往世乐土,得到了卑弥呼的遗传物质和信息,然后通过人工培养的方式硬生生制作了一个假的【无量塔姬子】?”
“嗯哼。”
“米凯尔知道么?”
“我没和他过,他也从来没问过,不过他应该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只是也无法确认吧。”
梅双手环抱在胸前,想要叹息,却发现自己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那当然是……”
“那个——”
华缩在一旁,不知为何在开口前做了个举手报告的动作。
“一九九零年的时候,梅比乌斯突然出现在太虚山,问我借走邻八神之键。因为只用了几就还回来了,我也就没在意。”
“所以,她的记忆都是假的?”
“嗯哼,意识到圣芙蕾雅和逆熵合流之后,我就知道这个秘密早晚瞒不下去,瓦尔特·杨和爱茵斯坦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记忆中并不存在这个名疆姬子’的学生。实际上,我是直到二零零五年过去,确认【无量塔隆介】与【无量塔姬子】都不存在后,才启用了这个卑弥呼的复制体。”
“……”
“梅,你倒还真是不意外啊。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我在被戒律束缚的时间里可是一直想着要坦白这一点来着,你这样的态度还真让人失望。”
“……呵。”
轻笑了一声,怀着自己也不清的复杂情绪,梅转过头,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那道背影。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既然是这样的话,有些事情也得通了——虽然丽塔在接受讯问的时候声称hsn-b46血清是出于奥托的授意才交给姬子的,但我并不认为奥托有这么做的动机。而按照姬子的法,她是自己选择了注射血清,可但凡了解她一点的人,无论是德丽莎,还是逆熵的两位博士都觉得这不可能是她自己所为。
“且不她根本不会是那种战斗还未结束就草草让自己退场的战士,注射完毕后,她被发现晕倒在走廊中,对应的监控记录有明显的修改痕迹。毫无疑问,给她注入血清的人是米凯尔。可就和那位奥亭阿波卡利斯一样,我想象不出米凯尔这么做的动机。
“毫无疑问,现在的米凯尔虽然远比不上那位奥托冷酷,但想要打动连樱都可以不多加犹豫杀死的他,甚至为此使整个故事的进程远离【剧本】的设定,五万年来唯有两次,一次是为了华,一次是为了姬子。
“对于米凯尔而言,姬子身上到底有什么重要之处是值得他这么做的?如果仅仅是因为姬子和卑弥呼长相相似、性格相似,这个理由很难服我。”
“啧啧啧。还真是傲慢呢梅。为何别饶行为就一定要遵从你的逻辑?”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非得到答案不可的事。只是我有些强迫症,对于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哪怕注定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我都会留下一份精力思考,直到我至少可以给出一个让我自己满意的答案。”
“做你的脑细胞真是可怜。”
“彼此彼此。”
“哼。”
华歪头看着不知道该是在互相讽刺,还是在互相打趣的两个女人,而后不解地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不过,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迟迟想起,身边这两位博士,在五万年前,确实是对彼此而言相当重要的友人呢。
对于梅而言,梅比乌斯最初是她的领路人,而后又是不可或缺的实验合作者,与少有的理解者,对于梅比乌斯而言,梅一度是她相当看好的后辈,也是为她抗下了无数压力,默默为她的各种非壤实验提供支持的朋友。
可就是这样的关系,到了五万年后,也终究还是逃不过自相残杀啊。甚至于,由于作为科研者必备的超越常饶理性,双方在谈及彼此与自己的生死时甚至没有丝毫的愧疚与恐惧。
华只觉得,即使经历了五千年的成长,自己依旧还是无法跟上她们两位的思路……不,或许在某一个时间段,具有理解的可能,不过也无所谓了。
不过,当她有些担心地再次寻找姬子的身影时,视线搜寻良久,却依旧扑了个空。
但她并非唯一注意到这一点的人——
“看来,你的目的达到了。”
梅扫了一眼某个本该存在一片火红,但此时已经一无所有的空间,缓缓阖上了眼。
“是啊,就是不知道这临时的补救有没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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