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堡的主炮,沉重而巨大,足以让双方手中那些正在冷却着的小家伙儿们相形见绌。
轻抚着冰冷的炮身,如此庞大的身躯是这片土地上所绝少有的。但是陈凯很清楚,眼前的庞然大物其实还有六个双胞胎,不光是形制一模一样,内壁、外形尺寸不差分毫,甚至就连炮身上的划痕和文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刻意如此,仿佛这一切都是蕴含着魔力的咒语,陈凯不知道这是该赞颂那精工细作的工匠精神呢,还是该嘲笑这份因为无知而造成的误会。但是不管怎样,那后来复制出的六门巨炮与着那门据说只要祈祷便可以百发百中的灵性之物其精准度上都是要高于普通前装滑膛炮的。
北堡上只有这么一门,而陈凯手中的另一门则是被安装在了南堡之上,因为他实在没办法百分之百的准确预估清军的重点攻击方向。但是,这第二次的陆丰棱堡防御战打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大体上的走势却无不在陈凯的预料之内,甚至这本就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
早在夺取碣石卫城之时,陈凯就没有选择继续向西收复已经唾手可得的海丰县城。之所以如此,就是要给广东清军留下莲花山脉以东的最后一个据点。只要有这个据点的存在,清军就必然要借此作为进攻潮州的桥头堡,因为平坦的地形远比山脉、丛林更有利于清军骑兵优势的发挥。
为此,清军保住了海丰县城,但是却在接下来的第一次陆丰双子棱堡攻防战中碰了个头破血流。无论是从征的两支绿营,还是靖南藩的藩兵,无不损失了大量的兵员。
同样的道理,当桂林大捷的消息迫使着耿继茂仓皇撤军之际,陈凯严令各镇不得出击,一是不去攻取海丰县城,其二则是要确保那七十三门红夷炮一定要在清军的手里。因为,只要有着能够依靠红夷炮轰塌棱堡的希望,清军就一定会再度到此,而非从其他方向想潮州发起进攻。甚至,就连跑到香港去堵死平南、靖南二藩的海贸航线,其中也有逼迫清军来此决战的意图存在。
对于用红夷炮轰塌棱堡的信心,这是清军入关以来,乃至是在辽东时就已经形成的固化思维。是扬州、是金华、是广州、是塔山杏山,是那一座座被清军的红夷大炮轰塌的坚城为他们树立起的信心。
但是,中古世纪的旧式城墙本就不是用来对抗火炮的,而是用来面对冷兵器的攻城军队的,而现在陈凯拿出了棱堡这一防御热兵器战争的堡垒,清军的红夷炮轰塌城墙,随即大军杀入的战法就立刻失去了固有的节奏。更何况,清军有红夷炮,这支明军也从来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存在,通过海贸和自行铸造,更别说是那些郑氏集团旧年的老底子,哪怕是两线作战的情况下,他们也同样有着并不逊于清军的火炮规模和口径。
正因为如此,修建棱堡之初,陈凯就已经向众将坦言,海丰县城是诱饵,这陆丰双子棱堡则是捕兽的夹子。而现在,战况已经胶着已极,正是夹子落下的最好时机!
“让东岸的部队过河,让堡垒内部的骑兵做好准备。”
主炮台后侧的旗帜摇动,螺河东岸那些等待多时的部队当即便踏上了浮桥,向着西岸进发。而在西岸与棱堡之间的河滩空地上,更有援剿后镇和前冲镇这两个战兵镇早已分别隐藏在南北两座堡垒其庞大身躯的阴影之后,此刻命令下达,两镇在蓝登和周全斌这对老搭档的指挥下,一支由北堡东面向北绕过堡垒,直扑猛攻北堡西北部的惠州总兵黄应杰部,而另一支则从南堡向北,穿插正在攻打北堡西南面城墙的东莞总兵张道瀛所部绿营。
清军不计伤亡的猛烈攻势之下,明军终于有所反应了。耿继茂拿着望远镜极目远眺,配合着探马的快速回报,很快就弄明白了明军的部署情况。
“王爷,这股子劲儿不能泄了!”
清军以着优势兵力对北堡展开猛攻,现在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在徐得功看来,只要这么耗下去,哪怕伤亡更大上许多,但只要把明军的守堡部队消耗到一定程度,他们也可以彻底压倒守军。可若是就此退却了,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尤其是损失掉的那些火炮和炮组,更是一时间绝难恢复的。
“南北两线,各调几个牛录过去给那些绿营废物压阵!”
耿继茂下了决心,徐得功就连忙调派起来,每个方向,调派了五百骑兵和一千步兵上去,算上中央战场的那些,靖南藩的上万大军已经压上去了将近三分之二了。而剩下的,则已经是靖南藩最后的预备队了。
红夷炮还在冷却,可就算是冷却好了,清军这边也很难再向着棱堡的方向展开射击,唯恐会造成误伤以影响到军心士气。可是明军那边,居高临下,且作为防守的一方不涉及误伤的事情,反倒是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这个空档,对明军反倒是更加尴尬,徐得功一边调动着藩兵上前配合绿营,一边则还要将红夷炮都调离明军的射程之内,忙得不亦乐乎。战场的另一侧,作为靖南藩下的另一位柱石,连得成则在督促着藩兵加大攻击力度,唯独是手里的攻城器械越用越少,却着实让他焦急万分。
明军向北堡两侧集结,迅速的调整阵型,与此同时,南堡那边更是城门大开,一支打着铁骑镇旗号的明军骑兵从中杀出,更是配合着周全斌的前冲镇对张道瀛形成了夹击之势。
增援的藩兵以着最快的速度赶上去,但是明军的步兵却突然杀出,却是更胜一筹。针对西南方向和西北方向的进攻还在继续,黄应杰和张道瀛在一边继续对棱堡施压的同时,也一边组织着对城外明军的阻截。藩兵已尽全力,两支绿营自也是拼了老命,黄应杰和张道瀛更是不约而同的带着亲兵们压到了最前沿,准备与明军决一死战。
城外的战斗顷刻间就在两侧爆发,张道瀛更是发了疯似的冲到了他能抵近的最前方去鼓舞士气。奈何一旦接战,明军三人一组的藤牌手便立刻对依旧无法适应这等打法的绿营兵展开了近乎于单方面的屠戮,阵型很快就被撕咬得如狼牙狗啃一般。而那些迅速赶上来助战的藩兵骑兵也在半路就遭到了明军骑兵的纠缠,一时间根本接近不了北堡南侧的战场。
张道瀛还在苦苦支撑着,如此拼命,上一次好像还是清军入关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深知耿继茂如此发了疯的进攻就是要把靖南王府的面子找回来,如此情状他又哪敢不拼命厮杀呢。
围绕着北堡以及北堡西南、西北两侧的城墙,两军的战斗彻底的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饶是陈凯这般比之在场的很多武将都要缺少些实战经验的也能很清晰的看出,此刻双方都已经把力道使到了极处,但凡是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导致瞬间的倾覆。
焦急的望向后方,后续的部队还在缓缓的踏过浮桥,明军在这一片战场上的兵力在不断的增加,彻底压倒两支绿营无非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战斗到了现在,藩兵的疯狂也已经展现无疑,饶是凭借着棱堡取得了难以想象的交换比,但是守军的伤亡也还在持续性的上升。
“是时候了!”
已是满头大汗的陈凯大声的喝出,当即便抢过了主炮炮长手中的火把,一把就按在了引信之上。
北堡的主炮,是为灵铳的一门副铳。这门铜炮不光是块头更大,其炮子也一如灵铳那般重达二十四磅。更重要的是,在射程上,这门二十四磅炮也远胜于明清两军在早前的对射中所使用的十二磅炮和十八磅炮,而且最致命的在于,清军炮兵阵地外的主阵地也全然暴露在了这门巨炮的射击范围之内,甚至就连靖南王耿继茂也没能例外!
副铳瞄准的正是那位靖南王爷,而一旦耿继茂身亡,清军必然当即溃败。这就像是宋时檀渊之盟的缔结,其中便不乏有宋军八牛弩狙击辽军名将兰陵郡王南京统军使萧达凛的巨大震撼。而陈凯则从未想过缔结盟约,而是要借此将靖南藩的脊梁骨打折在这里!
炮声轰鸣,硝烟喷薄而出,巨炮为之一震,偌大的炮弹便如闪电般激射而出。居高临下,炮弹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流畅的抛物线,便径直的轰入了清军的主阵地。一切似乎都如陈凯预料的那般发生着,然而随着微风吹拂,硝烟迅速稀释于空气,陈凯顺着炮弹应有的抛物线注意到那道黑色轨迹的一瞬间,甚至没等炮弹落地,他的心中登时就是一凉。
“歪了!”
前装滑膛炮,饶是灵铳这般的精准度,目标将近两里,也最多就是那一片区域而已。陈凯本着取法乎上得其中也,取法乎中得其下也的原则,将耿继茂作为目标,本也没打算一炮轰死耿继茂,只要炮弹能够落在那片区域,对于清军的震撼就足够将他们的士气拦腰斩断。
可是这一炮打得却实在是有些太歪了,歪到了已经出了那片区域的边缘的地步,最多也就是用这份隐藏的射程吓他们一跳罢了,实在比预期的效果要少上太多。
但是,心中的那一声咯噔尚未落地,陈凯再看去,那枚炮弹其笔直的轰向的区域,原本不过是一片空地而已,可是此时此刻,似乎正是清军炮队后撤到的区域。而那片区域里,不光是有红夷炮,还有退下来的炮弹、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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