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以示郑重,杜永和对陈凯的态度很是满意,起码在这个外系的文官身上,他是能找到些做总督的自信出来。旁的不说,至少比那些各行其是的老兄弟以及朝中的公侯、阁臣、乃至是多如牛毛的部院们对他这个武将出身的总督要恭敬许多。
好感,是有的,甚至随着黄应杰、张道澄那些家伙降了鞑子,反倒是卖力的帮着尚可喜来对付他的情况下,就连派系之间的矛盾也暂且放下了一些。但是,生意就是生意,容不得丝毫旁的东西,以至于杜永和进入镇海楼之时,已然是蓄势待发,准备和陈凯好好的杀上一场。
镇北楼上,杜永和、李元泰、李建捷、吴文献、殷志荣、范承恩等众将云集,就连其他府县过来援应的宋裕昆等将也无不到场。倒是本地文官和广州本地卫所那些军官们却没有一个前来赴宴的,看来杜永和根本就没打算分润给他们。
酒宴开场,主家欢迎、客人答谢,在座众人再为大明天子、为江山社稷贺过了一轮,随着莺歌燕舞在美妙动听的乐曲声中飘入了大堂,便开始了推杯换盏。
这样的场面,陈凯比初抵时要熟稔多了,礼仪、尺度,这个时代上流社会在酒宴上的一些习惯和规矩,很多都是跟着郑成功学来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酒宴之上,皆是男宾,几个带点儿荤的段子一出,当即就热络了起来。
男人嘛,用陈凯当初在网上都看腻了的一句话说,其追求无非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世上没有一般无二的人,但是追求上笼统说来这般却是不少见的,尤其是眼前的这些手握着实权的乱世武人们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恭维了众将的武勇,预祝众将在杜永和的带领下击败尚可喜,以及尚可喜惨败后众将加官进爵,杜永和出将入相,一顿脑补式的畅想过后,众将之中不乏那般的直肠子,已经开始和陈凯论起了兄弟,要推心置腹了起来。
陈凯的这一套下来,就连杜永和也是面带着笑意,尤其是联想到击败尚可喜之后,他是不是就能够拥有李成栋那般的威信,陈凯的话就好像是说进了他的心窝里去似的。
不过,左近冷眼旁观的李建捷却远没有那么乐观,或者说是陈凯的无限畅想以着他作为李成栋义子、李元胤义弟的身份实在代入不进去,待到后面眼看着气氛要跟着陈凯走下去的时候,就坐在杜永和下手的他干脆轻咳了一声,随后一个眼色才总算是把杜永和给拽了回来。
收起了尴尬,杜永和也自觉的好像是少了些许城府,干脆咳嗽了一声,掩去了尴尬,便挥退了女乐和伺候的下人。
无关人等退散,那就是要说正事了,陈凯明明还没有玩嗨呢,但也只得客随主便,毕竟他也是来做正经事的,不是来把广州众将培养进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去供人研究的。
“陈知府前几日提过的事情,本总督细细想过,也与众将商议过,这几日想必陈知府也看到了,广州天南重镇,商旅往来不绝,就连那夷商也没少过,阁下的提议于我等而言,有所裨益,但也不会有什么分量……”
杜永和此言说罢,看陈凯的神色随着他的话竟没有产生哪怕半点儿涟漪,不由得暗赞了一句镇定。
“不过嘛,潮州王师的盛意拳拳,我等也是看得到的,尤其是这份忠君勤王的心思,想来就算是朝廷也会大为嘉奖。不过朝廷如今酬饷不比当年,没办法给予潮州王师以支持,我等本着为朝廷分忧的心思,也当促成这桩事情。说到底,毕竟是对咱们双方都有利的好事。”
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称得上是花团锦簇,杜永和把主导权转到了手上,说得好像是他们在施舍郑成功一般。倒是陈凯,对此却也不气,平平淡淡的听过了这番话,便将一份文字递了上去。可是杜永和扫了一眼,却是当即色变,甚至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这份惊诧都没有褪却下去。
“杜制军,下官这个人,比较怕麻烦,不喜欢讨价还价。这个价格,是下官给威远侯的,今天也给了杜制军,成则成,不成就算了,下官送了奏疏,还结交了广州众位大帅,已经不虚此行了。”
“这价格,还是有些偏高……”
“高与不高,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潮州王师愿意支援广州王师抗击虏师,可您也得分给咱们点儿汤水不是。要是连汤都喝不上,这买卖也长久不了,您说是不是?”
眼看着杜永和刚才还高得吓人的调门只在这转瞬间就掉了下来,直看得李建捷等人一愣。陈凯气势正盛,杜永和想了想,便应了下来,但是他的应允并非是直接达成,而是在提出了一大堆的条件之后。
“运费,下官可以和威远侯商谈,适当减少一些,倒也并非不能试着谈谈。但是,这份价格列表仅限于潮州本地出产,其他王师以及倭国、琉球、朝鲜、南洋以及泰西海商由我部联络来的除外。至少,您不能让我部跟着赔钱,对吧?”
“这是自然不会的。”
杜永和很是大气了一把,紧接着陈凯就继续回答道:“货物一律转售给各位大帅入股的商行,这个没问题,反正咱们这回也是支援广州王师抗击虏师,少赚些,交个朋友,日后也好并肩作战,这一点下官便可以做主。”
“只是银钱不足的问题,下官想着,若是赊账,说出去实在有损各位大帅的威名。不如这样,城里面不是有不少乞丐吗,下官带回去做工、挖矿,便从中免一部分银钱。但是话可提前说清楚了,可不能太多,没了银子周转,下官也没办法收购货物。”
一场酒宴,在欢快的气氛下一直折腾到天光放亮才算结束。陈凯打着哈欠就此告辞,打算回了林察的船上再去补觉。倒是杜永和等人,与陈凯依依话别过后,反倒是顶着困倦和酒意凑在了一起,对着那份价格列表就是一阵的瞠目结舌。
“大米,一两银子一石;棉花,三钱银子一斤;潮蓝布,五钱银子一匹;绿梭布,六钱一匹……”
“这是承平时的价格!”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一口就敲下来了呢。”
“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不光是李建捷,在场的众将亦无不是惊诧于这份低于市价不少的价格表。旁的不说,光是这个价格,郑成功和陈凯赔钱还不至于,但是赚得也微乎其微,远不如直接将这些东西卖到日本或是南洋来得利润更大。
“管他呢,货是他送来的,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还能吃亏了不成?”
杜永和如是说来,众将也无不是松了一口大气。可饶是如此,李建捷却还是对此不敢抱有太大的信心。
“陈凯这人可不会是个善茬,弄不好,到最后咱们都得被他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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