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之间已是九月中旬。这天晚上,杨安在房间里专心地学习,小院大门的响动也没有听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安缓缓地抬起头,想整理今天学习的内容,无意之中透过窗棂看到小院东墙墙脚下的火光,这火光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他看见墙脚下有四个人在瓦盆里烧着纸钱,瓦盆的北侧摆有一简易的香案,上面摆着三个大大的酒盅,隐约看见香碗上点点火光,飘着若有若无的烟。杨安好象听见胡立德口中传来的声音:“北大营的弟兄们,五年了,不知道你们的冤魂是否安息?你们不是狗熊,你们为国捐躯,都是真正的英雄!兄弟们在这里给你们上香了,送钱来了,希望你们在那边不再经受这军人的屈辱,不再经受战乱,真正地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
杨安想想今天是9月18日,这才知道他们来自东北军北大营,想起了老师讲述东北军一枪未放,丢弃整个东北的事情。以前忿忿难平,没想到他们竟是冤屈而死,牺牲的人都是英雄,这里面竟有隐情!
每一个少年都有英雄情结。为国捐躯的英雄,无疑是他们心中的偶像,杨安站起身来走向小院。
杨安心灵的底色本是悲伤的色彩,看着若有若无的香火,看着昏黄的火光,看着他的救命恩人悲伤的表情,看着这四人挂满泪水的脸庞,双眸顿时湿润了。走到近前,杨安克制内心的悲伤,咬着牙叫到:“胡叔,满屯叔,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东北军弃城而逃,早已是这三人心中永远的伤痕、耻辱和心结。虽然时间能冲淡一切,但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称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竟然不能自持,泪水溢出眼眶,尽管已是三十四岁的成人。四个人看向杨安,杨安朝着香案躬身致敬,又蹲下来拿着纸钱向瓦盆奉送。
祭奠结束后,胡立德向堂屋走去,在八仙桌的上首坐下,叶茗正准备挨着坐下。这时,在昏黄的灯光下,杨安看到一张令人惊悚的面孔,竟然有些失态地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了“咝”的一声。原来他看到这人左眼眼眶中已是空无一物,左脸满是瘢痕,狰狞可怖。然而,他的右脸却是十分的英俊。于满屯对杨安的吃惊并不意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是戚大贵,这是在九一八事变那晚受的伤,还不叫贵叔。”
“贵叔好!”杨安怯怯地叫道。
戚大贵点了点头,回应着杨安的招呼。
五人坐定,胡立德说道:“安杨,现在是个乱世,人活着都不容易。我也不是什么滥好人,我把你捡回来,是因为你像我的侄儿振国,你们竟有七八分像。我觉得你这么年轻不应该就这么死去。”
“我们家是书香门第,我从小父母故去,是哥哥和嫂嫂养大。哥哥和嫂嫂都是小学教师,侄儿在东北大学念大三那年,嫂嫂被日本浪人强奸后,回家不堪其辱自杀身亡,因为日本人都高人一等,苦于不能报仇申冤,哥哥为此抑郁而病,在几个月后走了。为了给他们报仇,振国也退学参军到东北军,和我在一个营。”
胡立德平静地讲述北大营伤心的往事,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这天是农历八月初七,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这天晚上,弯月高悬,星光闪闪。突然,从北大营西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打破了这座兵营的宁静。
接着日军以240毫米超大口径火炮炮击北大营,一时间,北大营火光冲天,爆炸声音惊天动地,有的营房房顶都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有的人还未来得及叫唤,就已血肉横飞。伴随炮击,数百名日军从营房西北侧向营区进攻。
一边是炮火支援的数百名日本关东军士兵猛烈的进攻,一边是犹如热锅上蚂蚁的近万名东北军焦急的等待;一边是蓄谋已久的侵略者,一边是等待还击指令的中国军人。
炮声响起,驻北大营东北军独立第七旅参谋长赵镇藩向旅长王以哲紧急报告,王以哲再向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中将参谋长荣臻请示,荣臻传达张学良的指示,命令东北军“不准抵抗,不准动枪,把枪放到库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
这是世界战争史是最为荒唐的请示与指令,尤其是这指令竟荒唐到令世人震惊的地步!然而它却是真实地下达了,从那个荒唐的少帅逐级向下传达到东北军每一支部队、传达到每一名士兵。
这个命令的下达是中国军人的耻辱,是中国人的耻辱,是中华民族的耻辱!
在北大营西侧的是第七旅六二一团,中部是六一九团,东侧是六二0团。日军士兵首先从北大营西北角冲进六二一团的兵营,士兵
已经都睡着了,听到营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音,士兵都被惊醒,有的士兵恍然若梦,士兵们没有准备,身边没有枪支武器,他们企图寻找枪支,却在这慌乱之中被日军击毙,有的还躺在床上,就被日本士兵闪亮的刺刀刺进了胸膛,没有武器的士兵没有来得及逃走,只好与日军赤手肉搏进行反抗,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冤屈的死亡!这是一场蓄意的屠杀!
胡立德是六二0团一个连长,于满屯是这个连队的一排长。这天晚上,营区熄灯后,胡立德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晚上十点多钟索性就起来查铺,正好碰到连队值班排长于满屯查完铺。这时,营房外柳条湖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听到这爆炸,胡立德一阵心悸,不安的感觉随之而来。接着,营房西侧传来密集枪声和大口径火炮炮弹爆炸的声音,胡立德命令于满屯紧急集合部队,迅速做好战斗准备,自己赶紧向营里请示。
在日军密集的枪炮声中,胡立德心焦如焚地等待。连队官兵群情激愤、跃跃欲试。一班长戚大贵跑过来请战:“连长,坏菜了,关东军都打进了营房,我们还等什么!”
“连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旅长、团长都不在,出击吧!我估计六二一团的恐怕连枪都没有,再不出击,怕是有不少人冤死在日军的枪炮之下。”于满屯焦急地说道。于满屯和自己的一班长戚大贵与连长关系密切,连长是这个连队的魂,一排是连队的刺刀,一班是刺刀的刀尖。
胡立德曾在大帅张作霖的卫队干过,又何尝不想主动出击,但是少帅这几年一直严令约束部队,三令五申地要求部队面对日军挑衅要隐忍,以防日方借机滋事。早几年,他仗着自己曾经在大帅卫队干过,上过东北讲武堂,又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进过修,其实他早就该提拔上去,但他多次向上反映针对日军演习加强对日战备、作战防卫问题以及消灭日军问题,还曾亲自向少帅写信报告,被上头认为自命清高、不顾大局,早已视为刺头。如果不是他有文化,加之他练兵有一套,连队训练有素,否则怕是早就被开了。现任旅长王以哲对他是既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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