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贵族女子出席正式场合最隆重的礼服就是十二单,但是,根据场合和会面人员的身份高低,并非所有时候都要穿十二单,像是这种外出拜访的时候,壶装束就足够了。
什么是壶装束呢?
简单来说,就是十二单衣少几层,戴个斗笠,斗笠上垂长纱,遮住面容和身体。
大概是因为远看跟壶一样所以就叫壶装束了吧?
定好穿的是壶装束,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壶装束也是一种简略的礼服,礼服就必然会涉及到布料、花色、织染工艺等等问题,穿什么样的礼服并不仅仅按照穿着者的身份来,还要看去拜访的到底是什么人,试想如果是去拜访一个平民,穿得太隆重,反而有炫耀的嫌疑,假设两人关系还不错,就更没必要特意在衣着上凸显地位差距。
藤姬着重询问了一下江雪和麻仓叶王认识的过程,鉴于江雪受了对方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这次的拜访有道谢的意思,那就不能穿着太随意,麻仓叶王在阴阳寮中任职阴阳师,从七位上,虽然不是无官平民,地位比藤原家还是远远不及,礼服可以稍微正式一些表达心意,但不必太过炫耀,所以织染刺绣不必太精致出挑,颜色应季,布料选用上好的就可以了。
在说到应季颜色和图案的时候藤姬顺势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江雪当然毫无疑义全听藤姬的,全程就是“好好好”,藤姬开箱取出今年的新布料在江雪身上比来比去,最后选了和她肤色比较相适的“雪下色”。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雪下”这个颜色并不是直接染出来的,而是通过内外几件不同颜色的和服交叠从而在重叠位置显现出的颜色,这是一种用在冬季衣服上的“袭色”,雪下的配色是表白里红梅,也就是外面白色里面红梅色。平安京里对四季服饰有很严格的色彩要求,混穿不是不可以,穷人没有那么多衣服,就不可能关注这种“风雅”,贵族要是敢逆潮流而动就等着被人嘲笑。
雪下是冬季的颜色,又和江雪的名字类似,而江雪肤色白皙,又活泼灵动,非常适合雪下色本身的轻盈纯洁感。藤姬比划了一会儿,最终把这两匹布拿了出来,去让侍女准备裁制新礼服。至于礼物,因为礼物需要仔细包装,旁人看不出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藤姬在家里找了一段时间,从柜子里拿出了锁着的茶叶。这是从唐国舶来的茶叶,在平安京也非常珍贵,用来送礼,更能充分显示藤原家谢意的真诚。
江雪看着藤姬忙里忙外,忍不住感慨,想当初她第一次拜访安倍晴明的时候,哪怕知道这是个历史上出名的传奇人物,也还是非常随意地穿着平民的廉价和服就去了,毕竟当时她穷,没有后台,没有金主。看看现在,拜访个不知名的阴阳师居然这么隆重——呃,按照藤姬的说法,这已经是不隆重的了。真不敢想象按这个排场,要是要隆重一下到底会怎样。
从情理上来说,其实江雪以她现在“藤原雪姬”的身份地位亲自去拜访麻仓叶王(或者任何一个人)就已经显得很郑重了,毕竟按照藤原家的习惯,估计这种小阴阳师的人情许多人都完全不在意,藤原家多得是位高权重,理所当然就觉得阴阳师本来就该为我们服务这样的人。
而且,江雪和藤姬都是未婚少女,要是严格按照贵族的规矩,最好都别出门,去单身男性府上拜访这事有些逾矩,要是想要道谢就让下人把谢礼送去,或者让对方上门来求见。
江雪对此嗤之以鼻。
她是来玩游戏的,不是被游戏玩的,适度遵守规矩是为了不太过标新立异,什么都按照规矩来,她这是玩游戏还是穿越了?
不过,奇诡的事情又来了。江雪说起来是“归国子女”,大唐风气开放在平安京也是人人皆知(至少是贵族皆知)的,颇有一些人对大唐无原则向往,大唐的丝绸就是好,大唐的茶叶就是好,大唐的美人就是好,大唐什么都好,江雪咬死了说道谢要亲口说才有意义,说在大唐这是基本礼节,这批贵族就立刻无原则地转了话锋,纷纷表示藤原雪姬知恩图报,连带的对藤姬也跟着一起出门这事也视而不见了,后续蝴蝶效应是有些贵族女子们得到了出门的机会,大家都很感谢江雪。
对此,江雪只能说,她不懂平安京这些空虚无聊的贵族们。
新作礼服需要时间,过了一周,藤姬拿着新衣服来献宝,喜滋滋地对江雪表示可以试试看新衣服了。
江雪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别说这是懒,谁穿谁知道——事实证明,藤姬的审美眼光是非常值得信任的,这件衣服的花色很适合江雪,她把头发放下来按照平安京的习惯直接披散,自己对着模模糊糊的铜镜看不真切,旁边的侍女们倒是集体叫好,纷纷称赞雪姬殿下天姿国色,美貌如同辉夜姬。
江雪将信将疑地看向藤姬,有点不安地问:“这样真的好看吗?我并没有藤姬这样的长发啊。”
江雪在设计形象的时候有意选择了只到腰间的长发,并没有刻意追求平安京那种变态审美要求的几米长发,这也是故意的,因为这涉及到她今后对身世的编造。想要让白龙神子元宫茜和地之青龙森村天真相信她是现代人,最好的证据就是这样的头发长度。
平时为了美观,也是因为个人习惯,江雪一般都是编辫子或者梳发髻的——梳发髻的手艺来自其他恋爱游戏,她总共精通二十多种发髻的梳法,朝代跨度从周到明。
之前几周目江雪可没有过“藤原雪姬”这样高逼格的待遇,此等正装礼服绝不会是日常选择,也就更谈不上披头散发了。
藤姬低头笑了会儿,非常真诚地说:“当然,雪姐姐非常美。不过,这样把头发放下来还真的有点不太习惯呢。”
江雪顺势说:“要么,我还是梳起头发吧?”
藤姬捧着脸颊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说:“雪姐姐从大唐过来,还是梳起头发更有味道,但是梳发髻的话,市女笠就戴不上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披衣’出去好了。”
“在大唐,女子出门根本不需要挡住脸,我觉得这个规矩压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江雪试探出藤姬的底线,马上就有了底气,笑着说:“藤姬想要戴市女笠就戴吧,我就这样出去好了。下次要是有合适的布料,我来给藤姬做大唐那边的衣服,会比这样的单衣方便行动。”
藤姬果然没有一口拒绝,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竟然也就这样依了江雪有点胡闹的提议。
大概藤姬也觉得从大唐来的雪姐姐跟京的贵族女子不同是理所当然的,而她心中没有任何轻视,反而觉得有些羡慕。
因为江雪那种不受约束的轻盈自由和热烈情感在平安京里非常罕见,令习惯了沉重束缚的人看到了就忍不住有些羡慕,就想笼中鸟羡慕飞燕一般。
得到允许的江雪开心地在藤姬脸颊上亲了一口。
“藤姬真好。”
藤姬红着脸捂住脸颊,匆匆将包装好的茶叶往江雪手里一塞就借口准备自己的衣服跑了出去。
旁边侍女们全都以袖掩口无声微笑,艳羡着如此亲密的一对姐妹。
江雪笑着打发侍女们去跟着藤姬,她自己则再调整一下这套礼服——主要就是下摆的长度,都是外出的衣服居然不做的短一点,反而要求出门以后用带子把衣服往上扎起来,真是有病,她把侍女打发走,直接就上剪刀裁布了。做衣服,江雪也是会的,同样是从周朝到明朝的衣服都会做,不要问她为什么会学习这个,这都是职业精神,之前江雪没提出自己做礼服,那是因为她不熟悉平安京这边礼服的做法,现在有了成品,修改一下一点都不难,她甚至还能挑剔一下刺绣针法粗糙,比不上她掌握的苏绣针法。
过了一刻钟,藤姬穿着礼服出现在江雪面前,可爱得让江雪忍不住就抱了上去。
这样,两人出门的准备就算是完成了。
第二天,江雪在藤姬的陪同和左大臣属下武士团的精英武士源赖久的护卫下前往麻仓叶王家。
要问江雪就这么去不怕扑空门吗?
江雪表示星之一族的占卜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她算过了今天宜出门拜访才出来的。
果然,理应上班的麻仓叶王因为避方忌罢工在家,武士刚刚敲门,里面就有人开门了。
沉默的武士静静地停在院中守卫,江雪和藤姬在侍者的引路下继续往内走,不多时就见到了身穿狩衣的青年阴阳师。
“日安,麻仓大人。之前从出云回京的路途中多谢您照顾,因为上一次的谢礼好像不太被您承认,这次我总算能带正式的谢礼过来了。”
江雪无视了想要上前传递礼物的侍者,直接走过去双手把礼物放到了麻仓叶王手边的台子上,看到旁边放着之前的拜帖,她笑了笑,说:“我在大唐也曾听闻有的阴阳师能凭借一个人的真名做到超乎想象的事情,所以当时就没有说名字,不过我在家里排行十一也是真的,以前家里老人都喊我十一,到了京以后,我打听了一下,您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所以我觉得应该以真名示人。”
麻仓叶王弯腰回礼,笑着摇头。
“雪姬殿下无需在意,懂得保护自己是很好的品质。”
江雪松了口气,转身示意藤姬过来一点,笑着对麻仓叶王说:“这是我的妹妹,藤姬。我不认识路,特意拜托藤姬带我过来,请不要见怪。”
藤姬优雅地行礼。
“初次见面,麻仓大人,我是藤原藤姬,很感谢您之前对家姐的照顾。”
麻仓叶王客气地回答:“哪里,是小人多受雪姬殿下照料。”
旁观二人优雅风姿的江雪暗想这两人礼仪真好,她站在这里活像麻雀进了白鹤群,整一个画风不对,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那边两人已经客套完毕,藤姬回到江雪身边,一手用扇子遮着脸,一手牵着江雪的手,轻声说:“麻仓大人请我们去看梅花。”
江雪立刻笑着点头。
“好呀!”
麻仓叶王笑了笑,上前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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