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壮士连营候鼓鼙
一直表现出退让、忍耐、克制、低姿态、甚至放任使者的随从、卫士,在治内横行霸道,而少有作为的史思明,在最后一刻,终于露出了仳离的獠牙,一切就象事先排演好的一般,朝廷的使者李思敬还在醇酒美人的殷情招待中,突然就被绑到了大校场上,让无数狂热的士兵剁成肉酱,而据说遇刺退养的史思明,也终于公开露面,告诸朝廷密使勾结部将乌承恩,所谓“背信弃义”“谋刺藩臣”等十大罪状,将主张投降朝廷的部将乌承恩父子等二百余人仗杀。在范阳城北建筑祭坛,祭天称王,自称大圣燕王,兴师往攻邺城。因为蓄谋已久的准备,一路几乎没有受到象样的抵抗。
而本来作为邺城外围防范的重点,卫州和怀州两个门户的失陷过程,更是让人郁闷,因为是被史思明用钦差的仪仗,以宣喻之名,给骗开城门而长趋直入。
此时邺城下,朝廷虽然号称有六十万的围城大军,实际只有大约五十万出头,因为粮食紧张,至少散去了十多万地方部队,此外还有十多万乃是民夫性质的非战斗部队。真正核心战力,都分散在十几个节度使、军帅的手中,因此面对局部优势的袭击,几乎没能形成什么整体对应的合力,
而史军虽然号称二十万,实际不到十五万,但都是东北边军最后的精锐,还有大量的胡骑,有心算无心,齐心合力众志成城,对上一心保全实力,各自为战的官军,被人马踏联营,逐一击破也就不希奇了。
但战斗并没有因此很快结束,
邺城的夜晚,高耸的城楼静静的矗立在阴影中如吞不满的巨兽。
摇曳的营火闪烁着,晃点出光暗阴影的错落中,重重在夜色里横错穹插的白亮矛头,划插在乌黑的手盾铁排上,崩割点点星火和清裂的声响。仿佛要刺破搅烂这黑暗的阴蔼,却又被夜色包裹的更浓。无数呵斥喘吐出的烟气,在头顶上凝结成灰暗的云色,又被不时暴喝出来的声响震散。
大燕营州离毕军使阿史那重信,正在不停的砍杀着,双手弯刀刺入人体的感觉是那么亲切,多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杀过人了。在喷飞的鲜血中,阿史那重信感觉到了杀戮的快感;听到惨烈的哀号,阿史那重信的心在放肆的激动。被这血腥的屠杀刺激,阿史那重信失去了所有的思维,成了无情的杀人机器,只知道向前推进,推进,再推进。他的人和马紧紧地压在官兵的巨大盾牌上,他手中的刀却在混乱中寻找着缝隙不停的进出,带起纷飞的血花,他的身体不停的扭曲着,闪开那些从盾阵中突然冒出的长矛大刀,他,就这样将官军的方阵不停的削弱;
而他的身后,是同样不顾惜自己生命,用自己肉身向着这严整的阵型冲击的阿思布家的附离们。而混在在他们这些突击的锋阵中的,则是那些已经丧失战斗意志,象嬴弱的羔羊一样惊慌失措的官兵;巧妙的利用他们逃命的渴望协助着的冲跨一个个军阵,而他们身后赶来的另外一队骑兵则从后不停驱赶,将后退或者想逃往其他方向的官兵统统杀死,而让活下来的人尽量赶到前方,让他们去为自己打开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乱把,乱把,越乱越好,就让你们把阿思布家狼军的恐惧和威名,散播到每一个官的阵营里去把。他有些狂热和疯癫的想道。
一时之间,整个城下,那里还能分辨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望去只能是纷乱如沸,混成一股巨力,不断地冲击着阻挡着去路的军阵,从白日杀到夜晚。
但这种畅快淋漓的心情,很快就因为意外的阻碍,戛然而止了,
“不准退,擅退者死”此起彼落的努喝声。
只见范阳节度使衙前将高久如,红着眼儿嘶着嗓门,手起刀落血光喷溅,又一个因为擅自退下来的士兵,被他斩杀当场。但旧朝太子的旗帜,依旧就在视野可及的地方,在夜风中斗荡飘摇着,仿佛是那无声的嘲弄。
“你们还是大王的尖刀么,怎么就和吓破胆的娘们一样无力”
大功就在眼前,为什么就冲不过去,他红着眼哑着嗓子拼命呵斥道,在他的督促下,那些将士一波波高声嘶号着,冲上前的,又一片片象摞稻子般的倒在前头,黑漆如林的长枪尖,和寒光闪烁的陌刀错列在一起,居然构成了一个难以逾越的死亡天堑。
那些挺枪执刀的人,全身披甲从头到脚,只留出一双沉静似水的眸子,依据着层叠有序的工事,站成队列而沉默不语,仿佛是一排排的凝固石像,只有在抵近的那一刹那,层层叠叠波浪一般的活过来,如电光火石的突刺挥斩,用对手的血肉铺满身前的地面。
“刀排阵,掩护射声队,上前给我射”他吐了口郁气高声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阵密如飞蝗的破空声,扑哧的箭肉声,那些轻装皮甲才聚拢起来的射声手,还没靠前搭弓,就被黑压的箭雨撩到一大片,残存没死的,也只能哀号凄厉的被钉在地面上呻吟。第二波甚至还夹了正在燃烧的油瓶,也落到头上,刹那就溅烧了一大片。
“该死”他痛骂一声,操起大盾低身蹲下,只听得叮当有声。
左右亲丛,挥盾挡住几个溅射的火团,粘在盾上滋滋做响,却没防住黑色的流矢,纷纷栽倒。
那两高悬在天上球一样的事物,给刚刚杀到眼前的史军将士一个巨大的心理震撼,虽然作为一向密切关注邺城一举一动的史军上层军将,或许都听说过这东西,但是普通士兵却没有这份认识和觉悟,这些杀人无算的沙场跑兵居然出现畏退的情形。让那些追杀无片刻喘息的官军大量的逃进了中军。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东西带来灾难还不止这些,只要史军的将领靠前一露头,不多时来自营中的大堆落石和火油罐,就准确的接踵而至,将气势如虹的攻势打乱。
正在台城大营的另一个方向。
疯了疯了,大伙儿都疯了,为什么我也要陪他们发疯呢,正在率领部下奋战中神武将军管崇嗣,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无奈的想道。
“孤就在这里,那儿也不去”
当他联决部下诸将,急冲冲的以贼军势大,劝清太子暂避左右,必然以死命力保得周全,那知道那位素来温文和气的太子殿下,此时居然犯了倔性子不愿走,还说出这样坚决毅然的话来。
“树起孤的仪仗鼓号来,孤当擂鼓挥旗,为众将士压阵”
更没想到一向与之不对路的神策军,也一反常态的陪着龙武军那些热血昏头的家伙,一道发疯,纷纷火上加油道
“愿从殿下共进退”
“愿为殿下赴死”
“愿为殿下驱策”
于是,这一片热血城城中,事情不可挽回的成了定局。至于他的神武军,开什么玩笑,身为禁三军之一,更万没有丢下储君独自逃跑的道理,只好舍命陪他们发疯了。
但幸运那天杀的史思明,是从南面率先发起进攻的,一路饶了大半城,揣破了十数营垒后才到达,这行营大帐所在的三台城旧址,平日那些参加攻城的中军直属,都把多余的精力都放在修筑营防上,经过这些天的战斗,以三台城旧址为基础的大营,已经修缮的相当周密和稳固,囤积了相当的粮草和军械,不但有神武、神策两军,以及神机、医护、宪军众多的附属编制,居高临下仗于地势,终于稍稍挡住了史军一往无前,继续推进的洪流。
想归想,牢骚也归牢骚,他手中却丝毫不停,只见他握着陌刀的手突然挥动,手臂和胸前的肌肉一下收缩鼓起如同小丘,那巨大的陌刀从右上如电般挥斩而下,一片血雨,一声惨叫,那刚刚扑到阵前的高大敌兵被这可怕的兵器连人带马一刀两断,血液内腑纷纷落下,顿时再度将衣甲染的鲜红。
看着气势一窒,稍稍却后的敌兵。管崇嗣猛然大喝一声,
“神武将军管崇嗣在此,还有谁来送死”
此刻,在他面前的已经堆满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七个?八个?抑或是九个?他已经数不清现在是他杀死的第几个贼兵了。此刻的他已经变得麻木,手中机械挥动的刀早已失去本色的银光,干涸的血块将刀柄渗成乌红,左右的嗓子早已嘶哑,却还在机械的发出呀呀的含糊声音。身前身后还能站立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论是官兵还是史军,此刻都已成了强弩之末。
“我来会你”烟火中猛然蹿出一骑黑骏玄甲骑将,眼中撩烧着狂热与激跃的火焰,手抄一杆三尖枪,刺如奔电袭来,管崇嗣双手握斩反绞如如流星,刀枪相交,砰的一声沉声巨响,
“取尔首级者,大燕龙山将,刘龙仙”对方嘿然大喝道
在他身后,更多的贼兵的生力军,挺槊执刀,森声怒号着,狠狠撞在了防阵上,刹那激荡碰撞出一条漫长的血潮。
孙二白,正裹胁在四散奔逃的人流中,漫无目的奔跑,没错就是奔跑,只要比别人快,就能多活一会,不时被激战追逐的人群加入近来,将人流冲散搅乱,心中尽是绝望的麻木,前些天,还在计算着破了这城后,可以从那姓安的伪皇上那里抢到多少东西,可一天之内,什么都完了,到处都是杀不尽的敌人,大帅阵亡了,将军们死了,军尉们都逃了,他们这些兵头还有什么法子。
只能能跑多远跑多远,身不由己的在那些叛军铁蹄长刀大槊的驱赶下,从城西跑到城南又从城南跑到城北,象洪水一样冲过一个个正在燃烧的营寨,不时可以看见外围,无数溃乱的士兵,前赴后继的扑栽进壕沟,又跌爬着出来,竭力向大营外的旷野跑去,却又被一阵追上的乱砍乱刺,又赶将回来。
“站住”
“停下”
前方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冷不防他被一只大手擎住,狠狠的被拖回来,却是一张年轻而激动的陌生面孔。
“太子殿下还在那里看着,你们想去哪”
“什么”
他被这一扯狠狠摔坐在地上,喘气着定神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跑到城北来了,而身后跑过的地方,就是中军大营的台城,两个硕大球囊下的火光燃燃,照耀着玄底金龙旗和华丽的朱罗扇盖,在箭雨飞石中飘摇依旧,虽然一度被迫的极近,插了几支箭,但却没有后退一步,
“太子,还在那里”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心中的惶然和失落,顿如找到了一个重要的依据,刹那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同时激伴起一种叫做惭愧和惊讶的东西,在心中慢慢发酵成一股对自己怯懦和无力的怒气,将他的脸庞边的一片通红。
“那还跑个鸟,老子就拼他则个”他似乎也重新找回了信心和勇气,顿时喊出声来。
这个意外的发现,似乎同样也突然激活了许多人的勇气和胆色。原来城下还在战斗,原来官军还没有全败,太子殿下还看着我呢,许多人抱着这个念头鼓励着自己,开始重新检起武器,在混乱中,重新汇成一支小小的逆流,细流变成中流、中流变成一股洪流,努力的向那面龙旗的所在,自发聚拢去。
与此同时,塞外攻掠的仆固怀恩所部,也遇上了大麻烦。
小原山的稀疏矮坡上,车阵环绕中的仆固佯,眯着眼儿整好以暇的用一只细状的铜管子,打量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胡人军队,各色的皮袍毡子,雪白灰赫的帐篷,束发小辩的脑袋人头羼动,最外围不时呼啸的游骑。
“贺磨氏,达稽部,就差大贺氏王家的狼头氅了。我们在这些羁縻州,烧掠了这么些时候,契丹大八部终于忍不住,站到了前台么”
他喃喃自言道
“这也不希奇,自从前代契丹王李怀秀,杀死静乐公主独孤氏降而复叛,就是被安禄山讨平的,扶起大贺氏酋首李楷落为新王,这些外族素畏强者尊,后来虽然有攻侵叛离,但安氏或以利驱、或以功名诱之,或以强势迫之,自此契丹各部,多为驱策如己出”
他又看了一眼背后的黑色旗帜。
“奚人一向与契丹人走的很近,想必也来了,不然在这东羁縻州里,还有哪几家势力,可以拉出这么个大战阵”
“安氏覆灭在即,难道他们就不怕朝廷的怒火”旁边一员年轻的仆固家族将领开口到
“怕是有人有人许了老大的利益,不过他们迟迟还没发起进攻,派是内部还有些争议把”
说话间。这些胡人嗷嗷叫着,在牛角号声中,突然驱马冲上前来,手中挥舞着一些东西,象标枪一般的投到车阵前的空地上,看到这些东西,他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父帅扑固怀恩的旗号,足有数百面之多。
与大唐将士战斗中舍死忘生的英勇,将帅们奇计百出的战术和智谋,恰恰相反是,李唐朝廷在整个战略和大局上的迟钝和麻木,几乎让人郁闷的吐血。
自从安禄山以三道节度使之大军反了以后,对于长期大军在外那些存在,朝廷许多人的心态,就陷入一种沉浮在猜疑和谨慎的死循环中,也不可避免影响到朝局上来。一方面是对武人专权座大的高度敏感,一方面是对于大军在外,实在鞭长莫及的现实情况。
对待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之的放权,以及生怕专任一方积累足够的威望和功勋,而尾大不掉的担心,让的朝廷对待这些将帅的争议一日都没有停息过。
作为这种矛盾和混乱的思想及心态下的产物,是不再轻易授予将帅大局上的全权,对功高德勋的资深将帅,得力部下的刻意分化,遍地新封的节镇军州,以及互不统属的人为混乱。
其中郭子仪的朔方军实力最大,因此是被分化的次数最多,最严重的,如李光弼、仆固怀恩等宿将,都是在朝廷的扶持下,从其帐下自立门户分出来。
而崔圆的山南军,虽然是出自老皇帝的诰命,但西北朝廷借着长安兵败为由,又扶持起一个南阳鲁灵,与之分庭抗礼。
而河北四拄臣之首的河北采访处置使颜真卿就更典型了,虽然来滇、贺兰进明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后进,但是稍微闯出些名气后,朝廷就通过分封、转任、新置军镇等手段,让他们脱离了隶属上关系。
还有李嗣业的河西军,作为最靠近行在的一只大军,长安一败,虽然河西兵未受大损,但是他的亲信骨干都被拆分,以提拔为名进入朝廷任事,本人也被派去协助太子襄赞军事,实际脱离了直接的军权。
而作为另一方当事人,出于有意无意需要避嫌,以及稳妥谨慎自保的想法,让那些将帅随着功勋和资望的积累,在行事上也变的束手束脚起来,每逢重大决策,都宁可冒上丧失战机的风险,先要告请朝廷以避嫌疑。
至于长期以来,信奉小心无大错的,动不动就早请示晚汇报的,所谓三请节度使、四奏将军,更比比皆。这种谨小慎微的心态,反映到朝廷中枢,就变成对战局和目的性的进一步延迟、盲目、混乱和昏聩。
要不然在正常的历史上,也不会下令郭子仪的朔方军放弃在河北收复的失地,为了个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回师去保卫远离战场的所谓“西北朝廷的安危”,仅仅是为了抓住这一支边军中,实力最强最精锐的力量。就把郭子仪留在朝廷中枢“军咨国事”,而分其部下各自统军作战,坐待到局面败坏的差不多了,才不得不重新外放出去总领其事。
光看
西北朝廷亲自组织和策划,投入无数人力物力,耗尽积蓄和民力的数次决定性大战役,都以失败告终,与其大方略上昏聩和急功近利是分不开,反而让一些不在朝廷计划内的地方军队,表现出足够的闪光点。
目前
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将士不肯卖力,不肯拼命。燕赵之地最多慷慨豪迈之士,河北也从来就不缺少忠臣义士,哪怕那些世族高门,自开战以来破家为国出力的不在少数,也不是缺乏优秀的领军将帅,作为传承了北朝以来军事贵族遗风的积淀,从中央到地方,从世家大族到寒门子弟,潜在优秀的将帅之才,可以选择的实在是太多了。而是朝廷中枢的战略思想本身就有问题,每每在关键时刻出昏招。
更糟糕的是,历史上到战争后期,朝廷的府库中已经没有财物积蓄,对于立功的将士只能赏赐官爵,诸将出征时,都给予空名委任状,上自开府、特进、列卿、大将军,下至中郎、郎将,都允许临时填写名字。后来又允许用信牒授予官爵,以至有异姓被封为王的。各路军队都以职务大小相互统辖,不看官爵的高低。
这样使得事情进一步恶化。人人都有私心的,于是在各种恩怨纠缠和、派系背景、地方出身作用下,结党营私、见死不救、养敌自重、纵敌通敌,这种事情屡屡发生。
而旷日持久的战乱,也进一步拖跨了国家的基础,为了支持战争,民间在层出不穷的苛捐杂税下,哪怕是没被战火波及的江南,也早以不堪忍受,再遇上天灾人祸什么,于是乱中求生的民变,就不可避免了。再加上伴随着滥授官而生的天下亢兵成灾,常常因为粮饷供应不上,屡屡杀官哗变,或乱掠地方,两相合流,一时天下暴乱不断,让朝廷到处灭火,疲于奔命。
但是这时,朝廷已经没兵没钱怎么办,于是就到处设置节度使、防御使等职务,只给予名义上头衔和权力,让地方自募自用,以对付此起彼伏的叛乱和哗变,结果就这么陷入一个以藩镇对付藩镇,结果藩镇越打越多的恶性循环。
安禄山叛乱前,天下不过十镇节度使,到史思明败死后,天下已经有四十多镇节度使,还有众多的没有节度使之名,却有节度使之实的地方实力派,几乎占据了天下最富庶和要冲的所在,在安史之乱结束后,这些节度使相互之间,又攻掠拉锯了近四十年的时间,才被重新讨平,但朝廷的权威和实力已经在拉锯和战乱中大大缩水。
卞州
一只巨箭呼啸着,狠狠钉在离我不远,被轰的残缺不全墙恒上,落下一大片尘土,我甚至可以看见粗大的箭杆上面“成字将造甲戍xxx”的字样,说实话,这么遮遮掩掩的躲在城头,被人用自己的武器射击,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但我还是对着低蹲在垛口后的军兵,在脸上露出宽心无谓的笑容。不多时,就有人指挥着军匠,上前把这支巨箭撬拔下来,守城中还有大用。
龙武军在丢掉辎重时,对这些重要的器械,进行尽可能的破坏,但是没想到还是被对方修复了一些。不过看对方稀稀拉拉的使用情况,显然也不多,
已是卞州之围的第七天了,让人大惑不解的是,城外的敌军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要知道官军新败,正是把握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时候,他们反而大修营帐沟渠,大有和龙武军就此卯耗下去的意图。
要知道虽然史军多势众,攻势也很猛烈,但城里有械有粮,支持上几个月不是问题,还有数万以青壮为主的城民,因为卞州是由北输南的一个重要中转地,聚集了相当有待起运的民夫和物资。
而这几天史军,也用尽了各种的手段破城,掘穴,崩墙,都被守军挫败了。前天夜里,居然还纠集了数百名善枭水的士兵,试图从穿城而过的水关暗门下偷潜进来,结果触发了钩网连着的响玲,一部分被缠住射成箭猪,一部分被堵在水道里活活淹死,只有少数人耗尽氧气昏阕浮出来,幸运的成为龙武军的俘虏,我也由此得知,围困我的居然是史朝义和他的部下。
“报”一名学军,拎着一只湿淋淋的皮囊,跑上城楼来。因为中军各属的损失不小,因此象学军这样的闲编制,都被谴去调运民夫、物资,传令、递送,充分运做起来,晚上还担任一些警戒护卫,而我的押衙卫士则加入预备队,随时作为应急之用。
“北边有消息了么”,我顿然站起。
虽然被围,
城外还有一些龙武军的特殊编制在活动,通过一些特别的手段,城外并没有完全断绝外界的消息,不知道什么原因,史军居然没有把通往城内水门的卞水支流给截断,于是借助了河流的自然落差,布在水下的钩网,定期总能收获一些上游顺流而下的东西。
看完这一张简体字的密文,我稍稍放下一些心来,自从我度过黄河后,按照事先约定,那位守成专家,已经节度使张镐许可,率领龙武军的二万民夫和一万新军,移镇北上接防彭城、临淮一带,有这位号称铜墙铁壁的存在,叛军欲下河南,就没那么容易。
但是我现在最关心的,作为一只奇兵在外的解思马军的下落和进展,还是没有消息。
虽然龙武军刚刚受到的重创,让人很有点欲哭无泪的味道,本来是打算到河北见机检点便宜,搞到如今的局面,让人很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挫败感。
我虽然一直以来想努力的改变这一切,也做了许多的布置,但还是扭不过历史的惯性作用,几乎做了白用工。这就是天下大势所趋,事实证明以我一个人,几万军队的能量,还是不足以改变什么。
但是我却没有多少后悔的意图,
太子小白是我自认最得意的一笔投资,就如秦相吕不韦所说的,辅佐君王是世上做赚钱的买卖,何止千万倍的利润,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他的关注,已经超过一个纯粹投资者厉害得失的角度,甚至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判断力,而韦韬他们,更多是出于从小被教育的忠诚和义理,赞成了我这一出疯狂的计划。
将速度最快的解部马军,作为奇兵队秘密派往邺城,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太子小白给接应出来,而龙武军的主力做饵,将在正面发动足够规模的进攻,吸引河北叛军的注意力,为奇兵队制造穿插的机会,只是计划虽好永远更不上变化,我也太过于自信,这史家父子历史上头号叛臣,那里是那么好相与的,这次玩的过火了,呼应性质的诱敌,却把人家主力大军给诱过来了,龙武军虽然一路力战突破,取得了足够称道的战果,但也暴露出贪功冒进的趋向,一旦被蜂拥而来史军,象狼群一样轮番咬住不放了,丧失了一贯机动性的优势,又来不及收缩兵力,于是被人堵住分割,打得大败,困在这城里了,实在是自取其咎。
但只要太子小白能安然无恙,再大的损失都是值得,哪怕陪上整支龙武军,作为我最重要的一笔投资,军队损失了还可以再练,武器丢了还可以再造,甚至苦心调教的人才,损失了还可以再培养,但是一个亲近和信任自己的皇位继承人,可不会给我那么多机会和时间来重新培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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