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破晓 021、背对

    “老师！”

    当李寂城的车在深夜的大雨中猛然急停下来之后，赵溪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住了李寂城的胳膊，嘴里轻呼了一声。顺着大雨如织的两柱惨白车灯看出去，再转头看向李寂城的时候，赵溪的脸色似乎比车灯还要白。

    他们前面的去路被一汪积起来的雨水阻断了，这一片积水有多深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所以即使李寂城开的是一辆越野车，他也不敢轻易的涉水而过。不过真让他猛然把车踩停的，倒并非路面上的积水，而是，他在积水中看到了……

    漂浮着的尸体。

    不是一具，而是，三具尸体挨在一起，在淤积的雨水中半浮半沉，在这样的深夜大雨中，即使是他，也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三具尸体都是面孔朝下，看穿着有两个应该是成年男性，还有一个应该是成年女性，穿的连衣裙，但裙子有多处破损，似乎生前遭到暴力袭击，一头异常茂盛的长发像海草一样在水里漂浮着，虽然看着是一动不动了，却也给人一种她随时会从水里披着一头水淋淋的头发爬起来的既视感。

    刚刚从后排把头凑上来观望的卓恺人脸色白了一下，跟着就在车里爆发出来了一阵令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的尖叫，赵溪本来也只是白着脸轻呼一声，给卓恺人这一吓，恍惚中看到水里的女尸像是动了，她也吓得尖叫起来。

    不过，就在李寂城准备倒车离开的时候，卓恺人却叫住了他，然后问赵溪：“小妹妹，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赵溪从惊吓中稍稍缓过了神来，她对卓恺人没什么好感，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是在这茫茫的雨夜中，四下里那种无边的寂静像是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一样，多多少少，也就有了一种同舟共济的情份，加上妈妈去世以后，她已经几天没有用过她的电话了，感觉那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卓恺人跟她借，她也就拿给他了，也并不去问卓恺人要她的手机干什么。

    卓恺人道了谢，嘴里嘟囔了一句“这手机好l”，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车门下车走进了黑暗中的风雨里。

    赵溪看了李寂城一眼，询问的叫了一声“老师？”李寂城没有说话，但他大概猜到了卓恺人要干什么。果然，卓恺人冒着雨，大着胆子走向了车灯前的那一汪积水，迎着车灯的光芒转过身来，拿着手机对准了自己。

    “生活很无奈，作死是情怀——嗨，亲爱的作粉，你们最爱的作死小王子又上线了。哦不，不是上线，这是我给你们录的一段视频，因为这个手机太l了，我没法用它给你们直播。但是，小作作死无底线的现场报道永远那么犀利那么真实。

    那么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呢，是位于广源区滨河路的一个低洼地带，你们可以看到我身后有一片很深的积水，现在下着大雨，时间是凌晨两点，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最适合灵异故事出现的时间段。

    我不是在吓你们，大家都知道，广源区这个地方，风水不好，我曾经在广源山给大家直播过闹鬼的事情，我不否认那一次的直播有些东西是我的团队制作出来的效果，但是那个地方，我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敢去第二次也是真的。而今天，今天我必须给大家录这段视频，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看到，甚至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到这一段视频，但是我一定要录下来。

    好吧，跟着我这张英俊的脸，我们一起再往前，再往前，借着汽车的灯光，你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吗？就在我身后的积水里有什么？话说其实我这个时候背心一直都在发麻，为了让大家看到我英俊的脸，我可是一直背对着积水的啊，你们知道在所有的灵异故事里，背对着一片弥漫着阴气的积水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吗……

    我擦，我真的好害怕，对不起，我必须转过身了……”

    “老师，他在这样的时候，都不忘记要直播吗？”坐在车里的赵溪看着卓恺人在车灯的光线中拿着手机念念叨叨的，原本煞白的脸上倒恢复了一些血色，却有些无奈的问了一句。她不敢总是去看前面那摊积水，也不想去看卓恺人那种好死不死的样子，只能扭头看着李寂城。

    李寂城也是几天没刮胡子，脸上像是长出了一片荒野，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使原先有些忧郁的脸上多了几分金属质感般的刚毅。

    赵溪缓缓的把视线从李寂城的脸上移开，突然有些心酸的想，不知道那个叫做“爸爸”的人，会不会也有着这样一脸杂草般荒乱又像钢针一般坚硬的胡茬呢？那个人，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也许，永远都不会见到了。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恨着的那个人，好像变得不太重要，因为她甚至都不怎么恨他了。又好像变得很重要，如果不见到他一次，总是会有很多遗憾的。

    还有机会能见到吗？那个叫做“爸爸”的人？

    赵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再也不能见到”的念头，在这个下着大雨的深夜里，她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着一样难受。这时她感觉到车身动了一下，恍然回过神来，李寂城已经拉开车门下了车。

    李寂城走进雨中，一边靠近了水中半浮半沉的那三具尸体，一边拨打着电话。像卓恺人这种一边渲染着灵异恐怖的气氛，一边拼命的凑近现场拍视频的作死小王子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在遇到眼前这种情况的时候，本能的就会远离，而李寂城选择的是走近现场，同时报警。

    但是0的值班电话总是忙音，不知道是有人不停的打进电话，还是机器出了故障。李寂城已经走到水洼边缘，距离尸体大概也就是两三米了，借着车灯的光芒，他可以确定三个人都已经完全的没有了生命迹象。李寂城放弃进一步验证的念头，转身回到了车上。

    李寂城刚一回到车上，卓恺人竟也分秒不差的跟了进来，而刚才他似乎还准备没完没了的录视频的样子。

    “哥，快走，快走！”卓恺人浑身已经湿透了，要说起来他也是够拼的，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这样一场雨淋了，还是有可能感冒的，而这个时间点上，谁特么的知道感冒是真的感冒，还是感染了那要命的病毒？

    也不等李寂城说话，卓恺人又说：“快走啊，我直播过那么多次闹鬼，就没有一次心里有这么寒碜的，我眼皮一直在跳，我总觉得那几具尸体会突然站起来……艾玛为什么我的背心一阵一阵的发凉啊。”

    李寂城把电话递给赵溪，让她继续打电话报警，也不接卓恺人的话，挂了倒车档，打了一把方向盘，往来时的路逆行驶去。本来导航指示他们刚才走的路去他那几个学生提到的344医院最近，现在换了一条路线，导航显示要多走5公里。

    卓恺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聒噪，这让李寂城略微有点心烦，但是他不去搭腔，赵溪也不说话，卓恺人倒也还是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但是他们没有把车开出多久，李寂城看到路边有个加油站，就把车开进了加油站去。

    他的车还有半箱油，不过，在这种状况下，总还是把油箱加满要安心一些。

    加油站里的灯光一如既往的亮着，但是工作台上没有人，虽然这种状况不应该出现，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李寂城觉得倒也蛮正常的。反正他的车里有加油卡，就算没有加油员，他也可以自己加油。所以，能不去麻烦别人的时候，也就不去麻烦了。

    李寂城把车开到加油机旁边，停好，熄火，拿着加油卡下车加油。卓恺人坐在车里无聊的吹着口哨，他身上全被淋湿了，这会也很不好受，不过加油站的小超市应该是不会有衣服卖的，好在现在是夏天，湿衣服虽然穿着不舒服，但多给点时间，总能靠体温把衣服烘干了。倒是口哨吹了一会，不由得就有了一股尿意……

    卓恺人看了看安静得好像根本没人的加油站，心里面有些纠结起来，可如果现在不去，接下来还不知道哪里有厕所呢……这时他看见赵溪拉开了车门，马上就说：“小妹妹你是要去方便吗？不用怕，我可以陪你去！”

    赵溪确实也是要去上厕所，她嘴里嘟囔了一句“谁要你陪了”，但是她看了一眼正在加油的李寂城，自己一个人去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所以她虽然不喜欢卓恺人这个人，但在这个太过于安静的夜里，有个人一起毕竟没法拒绝。

    看指示牌，加油站的卫生间是在背面，从加油台走出去淋了一小段路的雨，卫生间的灯白花花的亮着。路过加油站小超市的时候，好像，里面也没什么人。

    “没道理，”卓恺人貌似很有逻辑的分析说：“虽然时间很晚，但是加油员是必须要值班的，就算没有出现在加油台，也应该在超市里面。这地方，真是奇了怪了。”

    赵溪瞪了一眼，心说大家都看到了的好不好，非要说出来……但是再怎么害怕，她也只能自己走进女厕所里。好在，灯光还是很明亮的，加油站的厕所打扫得很干净，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不知埋在那里的音箱里飘出来的音乐。但是那音乐她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总觉得怪怪的，还不如什么声音都没有让人安心。

    “嘿，小妹妹，你要是害怕就大声喊啊。”隔壁传来了卓恺人故作镇定的声音，说完话他继续吹着口哨，像是很轻松的样子，赵溪有点烦他，尤其是他吹着口哨，让她也感到有些着急，只能紧绷着全身的肌肉，蹲在隔间里想要快速的解决问题。

    也是太安静了，那种哗哗的声音格外的分明，这让赵溪非常的尴尬，偏偏这种事情也不是想快就快得了的，她希望出去的时候，卓恺人不要好死不死的等在洗手池那里，那样真的很尴尬。但她也不希望他走太远了，她毕竟还是很害怕的。

    等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拉开隔间的门往外走，突然听到她隔壁的隔间里有个声音传出来，赵溪吓得浑身都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连手也不敢洗了，迈开脚步就往外跑。

    卓恺人倒是保留了一些风度，他没有走远，就等在厕所门口，见到赵溪出来还跟她点了点头。但是他看到赵溪是跑出来的，心里也就咯噔了一下，但是当赵溪在他身边站定的时候，他好死不死的笑起来，说：“瞧你吓得，看见什么了？小女孩就是胆小。喂！里面有没有人啊？没人我进来了！”

    说着，他就拿着还没有还给赵溪的手机，打开摄像，往里面走了进去。

    “各位亲爱的作粉，你们猜，我们会在这里看到什么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