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那门房逃也似的去了,陆景承拧着眉喉头微动,有心劝王守业别把人得罪狠了。
可看旁边李如松昂首挺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觉着这时候放软话太过跌份儿。
犹豫半晌,只好在心下暗叹一声: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
如果王守业知道陆景承的想法,肯定会对其嗤之以鼻。
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强硬,其实是为了后面放软身段做铺垫。
李府虽不在闹市之中,可门前的行人却并不在少数,方才那强势闯门的一幕,赵硕也有五六个目击者。
而眼下这大门一关,王守业在里面是卑是亢,可就没有外人能亲眼目睹了——即便他最后他没能将李二公子带回去,依旧能给外间留下强硬的形象。
抱着这种心思,他施施然在院中缓步悠游,直似在逛自家庭院。
方才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李府的下人,那躲在犄角旮旯里,探头探脑指手画脚的是越聚越多。
王守业却只做不见。
依旧倒负双手在院中悠闲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肯定不止半刻钟的时间——才见那门房引着个四十上下的富态男子迎了出来。
离着十数步远,那男人便扬声问道:“可是山海监的王守备当面?我家老爷请您去后院偏厅说话,请随小人移步后院。”
这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的底细?
看来李侍郎也不是白给的。
不过……
听这意思,他眼下竟然在家?
这刚过晌午没多会儿的功夫,他难道不应该在衙门里当值么?
“或许今儿休沐吧?”
陆景承随口揣测道。
休沐?
王守业突然发现,自己貌似从来没有房放假一说。
等回衙门里,必须得寻张四维打听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还想搞667是咋滴?
他一面腹诽着,一面随那富态管事向后院行去。
穿游廊过月洞,到了第二进院子里,王守业一眼就瞧见左侧游廊里,正摆着七八张长凳,而每张长凳上又都牢牢的绑着个人。
这是要‘大义灭亲’?
其实王守业对这一幕,倒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李春芳如今正处在高升吏部尚书的关键时刻,自然不愿意名声受损、
而李二公子的罪责又不至危及性命。
那么演一出低配版的‘大义灭亲’,也就成了及时止损的最佳选择。
“可是山海监张守备当面?”
王守业正打量那几个趴在板凳上的倒霉蛋,游廊里就传出个低沉浑厚的嗓音。
紧接着就见一名风度翩翩的雅俊中年,快步从游廊里迎了出来,及到近前又冲王守业深施了一礼:“李某教子不严,竟惹出这般祸事,实在是惭愧、惭愧。”
礼部侍郎可是堂堂三品,而且是三品里最顶尖的那种。
如此礼遇,甭管是做戏还是真心,都让王守业有些始料未及。
“不敢!”
他连忙也深施了一礼,恭声道:“李公子固然有错,但起因却是我山海监把关不严之过,卑职此来,只是想请李公子和其余在场之人,协助查清此案罢了,并无追责之意。”
现下李春芳都摆出这般架势了,王守业要再搞‘强项令’那一套,传出去就不是强势,而是刻意刁难了。
故此他干脆将擅闯禁地的罪名,也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李春芳闻言,却反而是面色一沉,捋须道:“王守备可万万不能因李某之故,轻纵了这小畜生!”
顿了顿,他又道:“这样吧,劳烦王守备稍候,容李某先行过家法,再将这逆子亲自押往山海监受审!”
说着,向后一扬手,早就等候在旁的家丁们,立刻剥出了几个光腚。
随即又是几条水火棍高高举起。
万幸啊!
自己之前在门外先演了一出。
否则眼前这一出传到外面,恐怕就要成为李春芳父子的背景板了。
王守业一面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一面假意劝道:“大人何须如此,令公子身娇体贵,如何受……”
李春芳把手一扬,淡然道:“此乃李某家事,王守备不必多言。”
得~
那就瞧着呗。
王守业当即闭口不言,有一搭无一搭的看向游廊里。
随着那富态管事一声令下,八条水火棍登时落下七条——负责打李二公子那个家丁,一时犹豫没敢下手。
啪~
“啊!!!”
“啊!!!”
数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同时响起,那些挨打的亲随们一个个竭力挣扎着,有两张长凳甚至被他们带的险些歪倒,幸亏被一旁施刑的家丁及时扶住。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一棍就叫成这样……
这也演的太过火了吧?
难不成那水火棍上还镶了钉子?
王守业等人看的无语,李春芳更是羞恼不已,不由分说的下令道:“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
说着,又抬手一指那犹豫不决的家丁:“先把这一棍给他补上!”
那家丁一个激灵,下意识举起水火棍,就要照准李二公子的臀部打上去。
“住手!”
这时游廊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众人循声望去,竟又是王守业出声阻止。
“王守备?”
李春芳不悦的横了他一眼,又下令道:“动手!”
那家丁再不犹豫,手中大棒当臀而落。
可就在此时,王守业竟已然纵身扑了上去,抢在那水火棒活下之前,一记飞踢将那行刑家丁从门外踹到了门内!
这下众人个个惊的瞠目结舌。
若非王守业的年岁与李二公子相差仿佛,怕是都要怀疑自家老爷头上染了颜色。
李春芳也是愕然不已,忍不住脱口问道:“王守备,你这是……”
“大人请看!”
王守业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指向了旁边的长凳。
李春芳莫名明奇妙的望去,却见那长凳上空空荡荡,竟只余下几件衣裳。
人呢?
“人哪儿去了?”
“都……都不见了!”
“这宋柄……怎得……怎得凭空就没了?!”
这时行刑家丁们,也都纷纷惊叫起来。
李春芳心下隐有所悟,忙也到了那游廊里,一面左右扫量着,一面追问道:“王守备,这……这到底是怎们回事?”
“幸好我方才发现他们一边惨叫一边挣扎,两只手拼命往想往后臀上抓挠,突然想起之前那几个家丁也是这丢了性命,所以急忙出面阻止。”
王守业说到这里,一脸后怕的指着李二公子道:“否则令公子此时,怕早已经死无全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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