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记 第三十四章：倚罗香

    进入朱雀大街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整个长安还在一片静谧之中。千芊撩开幕布，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再一次踏了进来。

    但这将是最后一次了吧。

    “去西市！”她对轿边的男子说道。

    于是过了丰乐坊，一行人就转向了西。越向西行，空中的香料味道就越浓，有些店面正在忙着开张，为一天的忙碌做准备，有些，却是正在打烊。这是艳称天下的长安西市，从遥远的玉门关外，西域，那被黄沙和绿洲相包围的奇异国度，各色眼睛的胡商艺人，带着各种的奇珍异宝，绝世技艺在这异乡的土地上开辟出一个魔力之地，吸引着中原贵族富贾，五陵年少。

    一行人在一栋汉家古制的木楼前停住，重檐飞角，犹如展翅欲翔的飞鸟，门匾上用鎏金大字写着“倚罗香”这个充满西域风情的名字。门口高挂的红灯，里面的人声鼎沸，都告诉外面来往的行人，这里的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千芊下轿，示意所有人退下，然后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里面的青年贵胄们正兴奋的围着中央的一池清水。

    池塘的正中，是一朵石质的莲花，花瓣微微绽开，每一条纹理都是精心刻制，栩栩如生。在石莲的中央是一个头梳高髻的妙龄少女，她匀称的身体穿了件贴身锦绣的戎装，蓬勃朝气的脸上带着几分即英武又秀美的姿色。她缓缓拔出双剑，忽“咚”的一声，音乐响起，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接着她舞起双剑，瞬间银光闪耀，剑影飞驰，在几寸见方的石莲上点步翻身，像后羿射落了九个太阳，再提腿向上似乘风欲上九天。

    身影一起，轻点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倏然间飞龙腾空翱翔，正当所有人平气凝神紧张万分时，她已收住了双剑，灵巧的身躯像飞鸟重落在莲瓣间，怡然自得，停下的双剑，犹如无波的江面，凝聚着一道清光，徐徐缭绕。

    顿时，池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后来这段舞蹈被人描述为“耀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驭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时隔那么多年，她再次见到这样令人惊讶的舞蹈。连千芊都不由拍手称赞起来，绿姬竟培养出了如此出色的弟子。

    舞罢，也代表着这晚迤逦之夜的结束，长安将再次进入那个被后世陈赞的盛世之白昼。贵族公子们纷纷三两成群的散去，顿时偌大的房间里就变得空荡荡。

    刚才跳舞的少女正要离开，忽见到倚在柱子边的红衣少女，喊道：“那位姑娘，请回吧，我们要关门了！”

    是银铃般好听的声音。

    “不得无礼！”一个中年夫人却带着风韵万种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千芊沿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个梳双紈望仙髻的女人缓缓走了下来。她身穿支领小袖带袖头衬衫，上用金线绣莲花边，高腰单荷拖地长裙，手指半月纨扇，带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绿姬姐姐！”再见到故人，千芊连忙高兴挥起了手。

    女子下楼，立马将千芊抱在了怀中，像多年未见的姐妹一般，轻唤道，“终于又见面了，小芊。”

    厚重的幕布挡住了窗外刺眼的太阳，让人几乎分不清楚夜晚白昼，浓郁的西域异香弥漫在屋内，更为这个本来就充满西域装饰的小屋增添了几分异国的情怀。奢华昂贵的摆设在这间屋内随处可见，已经和十年前千芊所见的那个简陋的帐篷完全不同。

    这“倚罗香”现在已经是长安西市贵公子们最爱的一掷千金之地。而这店的老板便就是当年带着族人一路南下的紧那罗首领绿姬。

    “小芊，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绿姬一边为千芊倒上店里特有的西域香茶一边问道。

    坐在对面的红衣女子微微点头，并未开口。

    绿姬便也不再劝阻，她知道千芊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没有任何人能再让她改变，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自从她接任千星宫之后，便就已经完全改变。而这种改变她太清楚不过，并未他们愿意接受，而是肩上的重责让他们没有其他办法。

    这十年来，这个孩子一定过的也不容易。绿姬将茶递给千芊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不管是那些李唐的旧臣那里，还是大明宫中，都已经打点妥当，你当放心前去。”

    “嗯，”千芊对着绿姬微微笑了笑，绿姬做的事情她向来放心，这些年如果不是她在长安为自己暗中收集消息，打通关系，这些事情也不会进展的那么顺利。除了洛阳的陈家兄弟外，她在这世间最相信的便就是绿姬。

    与此同时在东都洛阳，太阳升起的第一刻，陈莲香就在池边燃起了香，淡蓝色的烟从博山香炉中袅袅升起，如一条长线直升入天穹。

    这香是之凡离开时留下的，叫做“千星引”，是能直达飘渺之城的乾达婆之香。为乾达婆族相互通信之用。长安那边，千芊已经准备妥当，而他这边也需在千芊取得三生石时找到故土红莲。

    而要找到故土红莲，需穿过那片号称死亡之地的茫茫雪原，到达千年前的修罗古战场。而要达到那里，他便需要一个向导，一个能在雪原中依然找到回归之路的人。所以也是时候将那个乾达婆少年唤回来了。只有这个少年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辨认出自己留下的那颗种子的味道，也只有这个少年才能找到那个向导。

    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见，那个小鬼长高一点没有？陈莲花倒忽然有些怀念起和那个小鬼相处的日子。乾达婆是八部众中以香为食的寻香神，居于九天之上的飘渺之城。那个叫做之凡的小鬼正是乾达婆一族的少主。当年因为年纪小负气来到人间，然后被自己用计骗在身边，做了自己几年的侍童。现在想起，那几年倒是自己这十年来少有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