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常见到秋清明、林年爱和牧云决几个老头子静静地坐在一块出神,不几日之后,凤中天又跑了回来。逆元人丁兴旺,从来都是个热闹的地方,但这样的热闹却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在旁人看来再不同寻常,于这几个老家伙而言也只是叙旧而已,有些积年累月的情意只有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才懂得。
起先杨臻确实对牧云决兴趣十足,因为嵬名岘怎么都在他这输不了,所以他自然好奇剑圣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凤中天就算了,毕竟是能与秋清明并驾齐驱的人,光是那一记回鸣掌就让杨臻明白十年之内他绝对没有朝凤中天叫板的资格。但剑影诀——他可到现在都没见识全过。
天大的好奇止于杨臻发现了苏纬的不对劲。自从苏纬在冲经上入门入道之后,小身子骨就基本不必杨臻日日牵挂了,但最近他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苏纬成了亲以后,跟在杨臻屁股后面喊小师父的机会少了很多,这回遇上全靠杨臻卡着点逮住了他。
“阿衡。”杨臻从假山石后头出来叫住他的时候给他吓得一激灵。
“小师父你……”苏纬惊魂甫定,“你吓死我了。”
“过来。”杨臻坐到石凳上招手。
苏纬望着他那副架势就害怕,“干嘛……”他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杨臻拍桌让他坐过来,扯过他的小细胳膊搭脉。
“小师父,我这一年以来从没怠慢过练冲经,效果显著成就突出,你就放心吧。”苏纬拍胸脯道。
“你照过镜子么?”杨臻问。
“啊?”苏纬被问懵了。
“你面色不对劲。”杨臻收回了手。
苏纬不明所以又有些莫名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想好什么时候要孩子了么?”杨臻问。
苏纬既茫然又害羞,捂脸道:“这不是得看天意吗?”
杨臻作势要薅他一把,苏纬反应慢但还是笨拙地躲开了。
“之前教给你的东西你都甩回娘胎去了是吧?”杨臻虚晃道。
苏纬抱头乱闪,好一顿想寻思之后拍脑袋说:“想起来想起来了!得准备,当爹的当娘的都得准备,我真记起来了!”这部分本事还是他跟他师娘一起学的呢,怎么能忘?
“你自己什么个情况你自己清楚,更得注意,听明白了没?”杨臻说。
“其实……我俩……”苏纬还是害臊,“也没仔细想过孩子的事儿……”
杨臻不管这小子是不是在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直接把话往白了说,“你身子骨不好,更得提前打算,不然还想再养一个你这样的?”
苏纬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杨臻的意思。
“你还记得裴令聪那家伙吗?他都改吃斋了,你见他一堑长自己一智不难吧?我知道你们小两口要好,但你得自己当心。”杨臻继续道,“为了我的徒孙,你也得好好保养。”杨臻耐心无限地给他讲育儿经,但真正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了药师谷后头的老蔡池里。他想炖掉老蔡的心思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彭士熙从山下送上了信来,不是从别地来的,正是从夔州送来的,这也只能是给杨臻的。
“您说这周大小姐,有信直接让那个凤老前辈捎过来就是了嘛……”彭士熙在一旁看着杨臻拆开那一沓厚信。
苏纬暂时搁下刚才的尴尬,凑热闹问:“师娘说什么了,不会是给小师父你拜寿吧?”
两眼扫过,杨臻笑出了声:“还真是。”周从燕在信里说的很明白,她没把他的生辰忘掉,只不过自打去了神女峰以后就忙得首尾不相顾,这封信是十六那天写的,不过等到了杨臻手里就不知是什么日子了。后头的几页全是大小姐炫耀战果,干成的没成计划干的事都写了一遍,杨臻越看越乐:“别说,你师娘还挺有本事。”
“写了什么呀?”苏纬更加好奇。
杨臻抽走第一张信纸把那一沓纸拍给他说:“自己看。”
“小彭你知道凤中天那老家伙在哪儿么?”杨臻问。
彭士熙笑:“除了门主那儿,大概也没地儿能装得下他老人家吧。”
“嚯……”苏纬只看完前两页就叫出了声。
彭士熙也往那边凑着看了两行,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他扭头去问杨臻结果发现人已经没了。好家伙,从前小师叔是来无影去无踪,现今是来无感去无觉了。
杨臻往秋清明住处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的牧云决师徒,两柄绝世的剑停下来看他,最后由嵬名岘说:“师父要走,我去送送。”
神眉微扬,杨臻拱手:“那恭送剑圣前辈了。”
牧云决是真的没架子,竟然折煞人地与他对拱道:“后,后,后会有期。”
目送走牧云决,杨臻都觉得自己被折了寿,自己何德何能受剑圣牧云决这么一拱一句。
凤中天果然是在浪费秋清明的时光,瞧见杨臻来了他才稍稍收敛了些。他自作聪明地问:“想打听周丫头的事?”
“晚辈想向您打听宿离的事。”杨臻从前无所谓知不知道,本想等宿离那家伙自己醒悟了之后来说,但如今出于给周从燕清障的目的他需要提前知道了。
秋清明从旁静静玩味着老凤凰的千姿百态,不置一词嘲笑。
“非缘呀,想知道什么?”凤中天瘪嘴但不肯跌面。
杨臻不绕弯:“他是怎么到了您那还成了巫奚教主的?”
“这事儿啊,”凤中天喝茶开讲,“那是多少年前,记不太清了,当时是叶深把他捡回来的,叶深不收徒弟,老夫的徒弟又死了,所以就收了他想着把他养出点名堂来好帮老夫管家,结果你也看到了。”
“叶深……”杨臻大约知道这人是叶悛他爹,“就只捡回去了他一个么?”
凤中天有种被扒了家谱的感觉,答道:“确实还有一人,就是我教如今的明尊宋秋。”
两环相扣严丝合缝,杨臻心道果然如此,他又问:“这个宋秋眉心还有颗红痣是不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凤中天还是一如既往地意外,不同的是旁边的秋清明神色也有些奇怪。
杨臻向两位尊长坦言:“前些日子兖州查到的,如今已然确定,嵬名、盗灵、宿离、凤前辈家的明尊宋秋还有徒儿我,都曾在十四年前的兖州被隗冶抓去做过试毒的。前辈您可知宿离的身世吗?”
“他说他原名是江晓,从前朝廷里大官家的孩子,他爹是叫江什么来着,我老夫曾有所耳闻,好像是被抄家了吧。”凤中天说。
杨臻说:“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凤中天难得忧郁道:“这孩子命确实不大好,倒霉催的,当时被捡回来之后发了毒,大病了一场,头发都褪色了,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是另一码,杨臻不想与他讨论天命,又说:“两年前嵬名去刺杀闻太师正是受一个眉间点血的江姓之人所雇,前辈怎么看此事?”
对面的两个老头神色各异但都有许多严肃掺在其中。
“他们两个……”凤中天良久都没想明白。
“宿离似乎并不知情。”杨臻说。
凤中天脸上的困惑更重了。这意思是说,事是宋秋以宿离之名干的?这是什么情况?
“您那个明尊宋秋,他的身世您知道么?”杨臻觉得到此为止连凤中天都不一定比他知道的多。
凤中天有些匪夷所思地摇头问:“你知道?”
“他似乎是从前家父的僚将之子。”杨臻说。
凤中天觉得头大,这事怎么还越揭越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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