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试武大会结束之后,中都便恢复到了一座寻常城郭状态。尤其是峨眉生变之后,蒋文彬无意作为,好一番沉寂,本地强龙都断了施云布雨的兴致,城中自然没了勃勃生机。通常来说试武大会这么隆重火热的盛事都会提前筹备,与会的门派可能提前个把月便可,但作为筹备方的承贤山庄为保事事周全却多是年前便开始计划,辅衬方的丐帮也是如此。此番丐帮帮主新代接任,蒯粟自夔州回返之时便道经中都探访过蒋文彬。当时蒋文彬还未道明是否要续办试武大会,而且也因那会儿时日尚早,所以蒯粟便先回了济南等消息。
若是没有冬月里钱津达一行人的到来,蒋文彬恐怕还要徘徊到明年。
因着早先有杨臻来过与蒋文彬留了几句话,而且承贤山庄到底还是人脉广阔,消息通达简直不要太容易,所以蒋文彬也清楚钱津达捎来的个中情况。
如蒋文彬与江湖诸众所识的,钱津达是个坦荡敞亮之人,自来后便将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与蒋文彬说了一遍。借围剿魔教之事自壮名声确实是钱津达的第一大打算,不过是前有不足后有失处,一通忙活之后简直险些酿成大错。他感叹好在有杨臻侠义显圣,不然免不了会带给江湖一番腥风血雨。
“蒋某初闻此事之时也有些许疑惑,魔教虽然名声不好,而且先前也与一些门派有些干戈,但那到底是江湖中的寻常事罢了,远不似从前周振鹤在时那般水火难容不可相处……”蒋文彬的话说得还有些含蓄。
“是钱某我考虑不周呐!”钱津达直言,“不瞒蒋庄主说,虽然有不少同道有意推举钱某为武林盟主,但钱某也自知凭今时今日的家有做个盟主仍是有些难以服众……”
“哎,钱庄主侠义,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又何必过谦呢?”蒋文彬与他推茶。
钱津达接下茶惭愧地笑:“蒋庄主太抬举我了。”
推来让去好几轮,浅茶过话一番之后,蒋文彬先一步提起了他在试武大会的踟蹰之事。蒋文彬的厌世态度在江湖中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他此刻说起来也让人无可多疑。
“蒋庄主的难处钱某也明白,”钱津达推心道,“近来江湖里不太平啊,钱某人一时失察,竟还险些给武林添乱,实在是不该。只不过——与贤兄您说句实在话吧,我还是想念咱们试武大会从前的样子。”
蒋文彬有那么片刻的怅然,钱津达这么说,那他又何尝不是呢?
“钱某也虚度半生,这是钱某常常觉得缺憾的地方。蒋庄主您也知道,我并非武学世家出身,也不曾幸得宗师前辈指点,当初之所以打定了主意一步踏进江湖,就是向往那派群英荟萃的盛景,奔着那些世不二出的前辈们去的。如今的你我尚不及摸到前辈们的一尾余光,着实是遗憾呐……”钱津达神思缥缈。
“试武大会——”蒋文彬的少年义气回光返照,“蒋家先辈与武林前辈们创办试武大会的初衷也正是追赶先辈的光辉,我承父志与各大派定期筹办试武大会,精耕不辍也是为此。”
如今的试武大会还有没有四五十年前的光彩呢?江湖人都知道,或者说如今还健在的那些老前辈们都知道,偶尔会有,难得能有,更多时候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一场聚会罢了。
“事与愿违,钱某也能略略体会蒋兄的心意。”钱津达说,“单怨那萧岩流,一通翻江倒海,搅得江湖上上下下毫无生机,如今已经十余年过去了,仍未恢复昔日的风采。”
“话虽如此,但他们也算是功过相抵吧,从前的五毒宗、阎罗殿、黑金堂之流,给江湖生了多少是非,若没有抚江侯他们,恐怕也会闹得更不得安宁。”蒋文彬持见中正,“实话说,虽然江湖总说扶危济困伸张正义,但真要哪门哪派倾力剿灭那邪门歪道的其中之一怕是也难为。”
钱津达沉吟片刻,叹气道:“所以我那一庄子的剑客同袍们才会想推举出一个盟主持正江湖吧。”
蒋文彬与他宽笑:“如此也是有理。”他一直觉得武林盟主的作用应该是规整江湖而非统一江湖,江湖不是哪家哪姓的江山。称霸和奉公可是两码事,管人和伺候人更是天差地别的活计。正如先前杨臻来时所说的一样,蒋文彬也是那般想的,他们不是反对江湖有个盟主,而是要提防那揣心不正的人。照此看来,钱津达的初心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钱某一失足成千古恨,盟主之名已然是自愧弗如,来日也只能盼望武林中能出一个德才兼备之人来完成蒋兄与我的志愿了。”钱津达说。
蒋文彬觉得事情不至于厉害到如此,跟声宽慰道:“钱庄主此话言之过甚了,前番围上巫山并未引动干戈,我甚至听闻那巫奚教人还主动提出要与江湖修好,若真能如此也算是促成了一件美事啊。”
“虽有抛砖引玉之机,也是意料之外,”钱津达一声畅叹欢颜道,“亏得是杨兄弟及时赶到,不然我可就真要遗臭万年了。”
蒋文彬讲明了真不至于如此,他说:“钱兄的心意我已明了,不瞒钱兄,前些日子若佟也到过我这庄子,当时他并未说武林盟主之事不可行,反倒是希望促成神女峰与江湖握手言和。”
“怕是经了那一遭,我再也无颜面对巫奚教了,哪里还能有资格说什么呢。”钱津达悔不当初。
“哎,巫奚教要是真如若佟所说,那就应该以尽弃前嫌的态度来与江湖相见,”蒋文彬说,“赶上此关节之事,我也有意续办试武大会,一来延续先考遗志,二来也为江湖和巫奚教提供一个坦诚交流之处,钱兄自然也可借此与巫奚教好生说道一番,解了彼此的芥蒂岂不美哉?”
闻听此言,钱津达直接霍然起身向蒋文彬拜身道:“若真如此,我钱津达多谢蒋兄的义举!”
蒋文彬也起身扶他,连声唤他请起。
钱津达还是拱手:“在下对蒋兄感激不尽,来日若是大会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蒋兄尽管说,在下绝对全力以赴!”
“既然钱兄开了口了,那蒋某也好一说,往常的大会都是鄙庄与丐帮同办,这会子还需通知蒯粟兄弟,我想贵庄中都是武功盖世的厉害人物,不知能不能请他们其中一二人前往递信呢?”蒋文彬只当此举便是双方接袍结义了。
“没问题!”钱津达一口答应,“正好钱某这趟出门还有严大侠相伴同行,想必他还没来得及闲逛去处呢,钱某薄面相请的话他大概也愿意前去。”
蒋文彬闻言,稍稍思忖片刻问:“钱庄主说的莫非是穿心剑主严鹜飞?”
钱津达哈哈笑道:“正是正是。”
“哎呀呀!”蒋文彬连连嗟叹,“早就听闻严大侠威名在外,只是一直不曾得见,如今若能得请他一动怕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哎,蒋兄为江湖鞠躬尽瘁,我等不过是一介剑客,能帮蒋兄为江湖出一份力也是幸甚而为呀!”钱津达笑道。
蒋文彬不由得也生出了许多满意,钱津达仁义并非浪得虚名,否则又怎能揽得那么多自在潇洒的剑客归心于他呢?蒋文彬对他一顿称赞,又唤人找来了蒋固宁,吩咐蒋固宁打点几个伙计不日随穿心剑主一同前往济南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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