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津达没能留住杨臻多久后者便被周从燕带人领走了。相对甚短,但杨臻没说废话,所以钱津达依旧收获颇丰。
不仅温凉他必抓无疑,还要做好搜捕鸿踏雪的准备。温凉曾给他留下阴影犹在,但这并不耽误他动手。他一人把握不足,还可以拉帮手,穆琏交代过,只要是大业所需,朝廷下的衙门都可助他一臂之力。寻常的官差衙门他看不上,但抚江侯府还可以为他一用。扈坚良不值一提,但乌显炀却可以派上大用场,他只消付出穆琏的手书就能把抚江侯府的人召来。乌显炀难使唤动,但牵扯上温凉的话就两说了。
想到此处,钱津达就不免壮志凌云舒长气。
“你不该大包大揽这些辛苦的。”尤不谖旁观许久之后还是开口道。
“大包大揽?”钱津达不以为然,“你觉得我做多了?”
尤不谖满心忧虑:“难道不是么?依我看,徐枢温凉都不是杨臻计划之中必要的一环,你还要抓盗灵,盗灵是什么人物,咱们抓得到吗?”
钱津达笑出了声:“舍得使手段,什么人抓不住!凡事不能都按着他的计划来,你想想,夜牙玺藏宝图,什么都是他的功劳,日后让我如何在穆侯面前立足?”
“可……”尤不谖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劝不动钱津达了。十数年的解语花贤内助,不知不觉间竟不似从前了,只因为钱津达这几日间与杨臻的几次谈话?
“再有几日穆侯爷就要过来了,我总得有东西拿得出手才行。”钱津达背手盘着手上的墨玉扳指在厅中来回方步。
“那他有意无意地提及二元并行的事呢?”尤不谖又问。几次谈话她都在场,事实她也清楚,起先都是钱津达先影射到了杨臻的异于常人之处,而杨臻也并未含糊其辞。依杨臻所言,二元并行除了救人方便以外,于自身并无绝对的益处。
钱津达在窗前暂留片刻又方步而回:“他说二元并行除了救人别无用处,我却不信。”
尤不谖清楚他的态度由来,这种过于实在的话说出来反而让人不甘信服。
“真是如此的话,他杨臻凭什么有本事在试武大会上所向披靡?这点年纪,就凭他是秋清明的徒弟?”
“很难想象吗?从前的百里启不就是个例子么?”尤不谖沏茶道。
钱津达看了她,轻笑道:“你不懂,上回他跟百里启在石门擂对拼内力,几乎不相上下,百里启在杨臻这个年纪可没有这般的能耐。”
尤不谖难以多言,她无法破解她并不了解但已被钱津达认定的局面。
“他那招制敌之技更是闻所未闻……”钱津达眼馋心热。
之后三五日里,总有人路过杨臻的院子时会听到叮叮梆梆的锤铁声。钱津达时常会过来串门,即便抓捕温凉的事尚无进展他无可交代也是如此。因而,他也能较早得知了杨臻到底在忙活什么。但也是如此,他才更加诧异自己的一番苦心到底意义何在。
钱津达把徐枢与温凉视为一党,对其的态度不过就是抓过来人尽其用,他以为杨臻也是这般想法,更甚者,鉴于温凉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他觉得杨臻应该很恨温凉才对,同理之下,徐枢应该也不受杨臻待见。可杨臻竟然会埋头苦干多日只为给徐枢打造一条假臂,这是他不能理解的。
“小梅兄啊,”钱津达坐在凉棚外看着吹着秋风赤膊锤铁的杨臻,憋了很久之后才开了口,“这徐枢到底价用几何呀?”一问掷出不得回应,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坚实有序,钱津达只好起身往前几步又高声道:“小梅兄!”
杨臻诧然抬头:“什么?”
“我说——”钱津达扯着嗓子喊话,“那徐枢到底有何大用呀,值得小梅兄你这么忙活?”
“钱庄主大费周章地把他弄过来,我自然不能辜负钱庄主的美意。”杨臻手上的功夫不停。
钱津达一阵涩笑,又道:“我是怕小梅兄你心善太过,把他规整好了之后反而无法控制他呀。听闻先年你曾搭救过巫奚教护教使刘聂的妹妹,可她却因此赖上了你多番纠缠,最后竟还以死相要。”
杨臻的锤子总算歇了声。
“倘若再生出这样的事那可如何是好!”钱津达说。
杨臻左右翻转着看了看铁钳夹着的铁片,垂手把铁片摁进了水池里。杵在凉棚角落里的方尔玉及时给他递过来一把方头小锤后又退回原地,别的忙他实在帮不上。杨臻看了钱津达一眼:“钱庄主竟然愿意想我是个心善之人?”
钱津达难得机灵一回:“你差点杀了杨恕的事我是确实没想到,可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昔日你扶正崆峒峨眉和丐帮,搭救过多少人。我也不是什么偏狭之人,自然不会求全责备于你。”
杨臻几不可闻地笑了两声,毫无生气地说:“钱庄主说的对,是该当心些。”
钱津达乐津津地旁观他的颓态,试与他调笑道:“你呀,还是年轻,何必要把那种事放在心上呢?”
“毕竟是一条人命。”杨臻轻叹。生且不易,何故寻死那般轻易。
“说你年轻吧?女人嘛,能成什么事,不坏事就很好了。”钱津达倚在棚柱上调侃道,“要我说,女人的事都不是事!”
“话不能这么说吧,钱庄主的红粉知己还不足以让你的看法稍有改观么?”杨臻拎着铁片甩水道。
“到底是个女人罢了。”钱津达轻飘飘地长呼一声,“行事瞻前顾后左支右绌,终究是妇人之见。”
“不至于吧。”杨臻从炼炉中捡出块新铁继续锤打。
“不至于?”钱津达讪笑,“先说抓徐枢没必要又劝我不要把温凉和徐枢凑到一起,还说我不该大包大揽,穆侯爷吩咐什么我便只管做什么,琐碎末节,实在烦人。”
杨臻一锤接一锤地稳当:“尤夫人也是为了钱庄主好,不过钱庄主毕竟是武林盟主,胸中有主见是理所应当的。”
钱津达连连点头,对杨臻的说法甚为满意。
定定几锤之后,杨臻又道:“其实尤夫人的担心也有些道理。”
“哦?”钱津达注目等候。
“钱庄主难道就不担心徐枢和温凉凑到一块会生出什么事么?”杨臻说。
钱津达当然担心过此事,只不过按他预想,温凉绝不会囫囵着到他手里,即便能囫囵抓住,他也能多造出一个残废,如此一来,两个废物能成什么气候。“小梅兄应该有应对之策吧?否则你我岂不是都要平添烦扰了嘛。”
杨臻一锤落下道:“时过境迁,徐叔与温凉之谊远非鹡鸰在原,不必担心,如此一来钱庄主对尤夫人也好有个交代。”
钱津达当头一愣,他没听懂杨臻的话,可尊位在身又好不意思开口问,只得稀里糊涂间作罢,索性接一句:“跟她交代什么!不必担心就好。”
“温凉确实不如徐叔好控制,到时候钱庄主可得好好看紧他。”杨臻说。
钱津达还想就徐枢说几句,结果瞥眼间看到徐枢被周从燕搀着从屋里走了出来,也便改口道:“这是自然,你放心便是。”又与周从燕他们招呼半句后直接离了院。
徐枢坐到杨臻旁边问:“你真需要温凉?”他虽然不至于会觉得杨臻是想公报私仇,但也想不出温凉于他有何用处。
杨臻摇头:“他们相互打扰罢了。”温凉别想好过,钱津达有事可忙也不至老来烦他,一举三得。
徐枢没有立场劝说什么,他深知杨臻看温凉极其不顺眼,温凉的所作所为更由不得他忏悔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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