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画室外的飞檐之下,杨臻刚要往里走,却被勾佩喊住了。
杨臻看他,等着他说话。
勾佩定定地看着杨臻,片刻后直接跪在了杨臻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杨臻问。
勾佩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秦大夫,谢谢您,谢谢您救了小侯爷,请受勾佩一拜!”
杨臻及时拉住他,把他拽起来说:“你是世子的心腹,保护他应该,我是世子的大夫,照顾他也应该。”
勾佩十分动容:“秦大夫……”
杨臻粲然而笑:“再说了,我只是渡点儿气,举手之劳而已,算不上什么救命。”
“不,”勾佩笃定,“您确实是救了小侯爷的命,侯府上下感谢秦大夫多次出手相救!”说着,他便又要跪。
“哪有那么厉害,让你的膝盖歇会儿吧。”杨臻拉住他说。
勾佩认认真真地看了杨臻片刻,也不再多言,他推开画室的门,由杨臻自行进去观赏,自己则旁边的屋里沏茶去了。
杨臻看着这偌大的画室,心道当真是衬得起穆小侯爷“画圣”的名号。
山水树石,花鸟虫鱼,清雅洒脱,巧趣怡情,个个一样好,又各有各的好。不过一圈看下来也不难发现这穆小侯爷当真是爱极了杨花,且不说数量上的优势,画室里最大的,挂在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的一幅画就是红杨树,繁茂得耀眼,红色的杨花随风纷飞,让人看着竟心生暖意。红杨柳下还有一只将飞不飞的灰羽斑腹的杜鹃。
杨臻在柴赓那里见到的画圣之画都是些悲肃萧瑟之景,这副看上去倒是不同。
画的右上端还有两句七言诗:待到暮春三月时,杨花飞尽不如归。
杨臻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小侯爷自己写的,两句诗再往后罗列的就是年月时日和印章了。杨臻顺着往下看,突然发现这幅画印章的印子下还另有两个字。
等杨。
什么意思?等待杨花?
横批吗?
正纳闷间,勾佩端着茶走了过来。
“秦大夫,喝口茶暖暖吧。”勾佩把茶杯递给正对着画出神的杨臻。
杨臻回过神来,道了声谢后接过来抿了口茶:“普洱?”
勾佩点头说:“待会儿您还要休息,这茶不会有影响。”
杨臻笑了笑,真是个细心的心腹。他又喝了两口,细细品了会儿后,指了指对面的画问:“这个‘等杨’是什么意思?”
“是小侯爷的字。”勾佩说。
杨臻好奇道:“不是‘子规’吗?”
勾佩摇头说:“‘子规’是小侯爷画圣身份的称呼,算是号吧。”
“世子真是爱杨花爱到疯魔了呀……”杨臻叹到,他看了看勾佩,“在下失言了。”
勾佩笑道:“秦大夫说的没错,确实如此。‘等杨’是世子及冠之时自己取的,这幅‘杨花子规图’也是成手于那时,直到现在,这幅画都是世子最钟爱的。”
杨臻看着画上繁盛的红色杨花,说:“红杨实在难得。”
从前他见过一棵红杨柳,虽说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还是隐约记得那种非凡之姿,只不过那棵树被爱树心切的林年爱给搞死了。
勾佩点头,看着他说:“红杨确实难得。”
次日清早,杨臻从厢房中出来时正好碰上了勾佩。
“秦大夫起来啦?”勾佩满脸是笑。
杨臻和他招呼着,问:“世子起了没?”
勾佩点头道:“在房里等您一起用餐呢。”
这么一说,杨臻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紧跟着勾佩去了穆小侯爷的房间。
早饭清淡落胃,杨臻瞧着这穆小侯爷的日子过得很合大夫的心意。
出门在外一向没有吃饱了就走的道理,这回他也顺着穆小侯爷的邀请又去了画室。一盏茶品过之后,杨臻由穆小侯爷领着赏画之时,勾佩又端着盘瓜果来了。
昨夜看画只是大致览过,都未曾完全赏完,如今有画圣本人的讲介,细细品来又是另一种体验。按照杨臻的感受,这间画室或者论及整个小别院,都是由一句“杨花落尽子规啼”来的,杨花在画在院中,而子规就是来往于两处的画圣本人。
也不晓得穆小侯爷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以至于这方小天地间充斥着离愁。
穆小侯爷从瓜果盘中拿了个蜜桃对半切开,瞧着正出神的杨臻笑着唤了他一声:“秦大夫?”
杨臻回神,接过他递来的半边桃子,一口便下去了差不多一半。
“好甜!”杨臻吸了口汁水赞道。
穆小侯爷笑眯了丹凤眼,看上去十分好看,他随手指了指墙上的画问:“秦大夫觉得子规如何?”
杨臻把嘴里的桃子咽下去,咂巴了下嘴,咕噜了下眼说:“味甘,性平,无毒。”
穆小侯爷微愣,旋即笑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是个大夫,自然在意这个。”杨臻笑道。
“好吧好吧!”穆小侯爷笑出了声。
守在旁边的勾佩眼看着这个场景,不禁有些瞪眼。他自觉跟着自家小侯爷的时日足够长了,可这样喜从心来的笑出声却是头一回见。
小花猫从门缝拱进来,迈着悠然的步子来到了穆小侯爷的脚边。穆小侯爷一垂手接上它,任它爬上肩头。
杨臻挑眉,跟这只小花猫对上了眼。
一阵安静。
似乎是安静的对视持续了太久了,穆小侯爷便给他介绍道:“这个小家伙是我在湖边捡到的。”
“挺可爱的。”杨臻挠了挠嘴角的疤。
小花猫趴在穆小侯爷的肩头,也不知听没听懂杨臻的夸奖,舔爪挠头,倒是不再跟他对视了。
杨臻啃完手中的蜜桃,正经道:“对了,还要多谢世子昨日相助之义。”
“怎么讲?”穆小侯爷把头一歪。
“昨日我家夫人在街上遭人非难,多亏世子出面才省去了她一桩麻烦。”杨臻说。
穆小侯爷表情耐人寻味道:“秦大夫年纪轻轻便成家了?”
“有什么问题吗?”杨臻觉得莫名其妙。
穆小侯爷摇头说:“秦大夫纵横江湖,不觉牵挂吗?”
杨臻认真地想了想后几不可见地笑了笑说:“的确是一门与众不同的牵挂。”
穆小侯爷重新洗茶倒水,浅茶一杯推至杨臻面前问:“那秦大夫打算何时离开庐州?”
因着从前也被问过类似的问题,还不止一次,杨臻不禁又有了穆小侯爷也想让他偷人的错觉。他慢慢地喝着茶,用茶杯挡着表情偷偷瞟了穆小侯爷一眼,说:“世子一切无恙,我便可放心离开了。”
“我这身病如何无恙?难道不是一辈子的事?”穆小侯爷自嘲一笑。
“世子的痹症积年已久是真,可若不是多年来未妥善保养也不会如此严重,世子若能按我留下的法子调养,虽然说根治痹症有些难,但起码可以保世子余生安稳。”杨臻说得再坦白不过。
穆小侯爷听得慢慢低下了头,摸着小花猫的小毛脑袋轻声道:“秦大夫这是在教训我吗?”
杨臻把眉头一挑,心道:话说重了?
“世子见谅,此乃忠言。”杨臻起身拱手。
穆小侯爷笑着拉他重新坐下说:“我明白,秦大夫是为我好,我也一定会遵从医嘱,不让秦大夫挂心。”
杨臻眯起桃花眼,眼珠子左右摆了摆,放低了些语气笑道:“世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秦大夫直说便是。”穆小侯爷说。
“我家有个小叔,十分喜欢世子的画,在下可否替我那小叔向世子求一幅画?”
穆小侯爷笑眯了眼:“可以,秦大夫呢?想要吗?”
杨臻笑道:“我只是个俗人,不懂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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