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到崇安又是一番路远,不过有秋清明和綦少臣他们护着杨臻,杨恕也不至于像前几日那样的心急火燎。
秋清明站到药师谷口时只觉物是人非,他已经许久未踏足药师谷了,虽说月前林年爱还骑着小毛驴去过汉中。
杨恕看着径直要往谷中走的秋清明,迟疑道:“秋先生,咱们不用通传一声吗?”
他一直听闻林神医架子大脾气牛,若是进门前就先得罪到林神医,那就更难请神医办事了。
“这谷中只他一人。”秋清明挥了挥手,让綦少臣二人去拴马。他虽久不来此,却也记得林年爱这药师谷里的规矩。他领着抱着孩子的杨恕来到了林年爱的院中,等他继续往屋里去的时候,杨恕便不再跟上去了。秋清明和林年爱是积年老友,可他却不行。
秋清明把几间屋子里里外外地转了一遍后,又站在木阶上吆喝了两声。
杨恕和他一起等了片刻都不得回应,揪心道:“难道是出外游历去了?”
“这个时节,”秋清明往屋后的山谷中走,“不会。”
杨恕怎么都不安心,自打离开汉中之后,越往南走他就越不安心。据他所知,林年爱对他们将军府的态度还不如逆元呢。
秋清明只是往山谷后面走了几步,就碰见了正好挎着菜筐从山谷后头回来的林年爱。
“这是什么邪风,”林年爱把菜筐换了个胳膊挎着,脚步不停地站到秋清明跟前问,“你咋来了,逸兴那小子出事了?”
“这倒不是。”秋清明说。
林年爱和他一起往回走,不禁调侃:“老实了这些年,还以为你要做个闺中老姑娘呢,赶紧直说,一点事没有你会跋山涉水的来找我?”他往院里一瞧才发现自己这谷里热闹了,“怎么还有人?”他把目光放在了杨恕身上。
綦少臣和连舟渡他都是认识的,但那个抱了个不知死活的孩子的家伙可就陌生了。
秋清明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杨恕就自己先说了。
“林神医,小儿身中奇毒,还请先生救我一救!”
林年爱扭头看了看秋清明,把篮子塞给他,朝杨恕走去:“什么奇毒能劳驾老秋头你专程送来?”
他掰着杨臻的小脸瞧了瞧,“哟,这小脸黑的……”他把手搭上杨臻的小手腕掐了掐后脸上的笑就有些脱形了。
“这脉象……”林年爱饶舌舔了舔后槽牙。
杨恕颇为紧张,生怕林年爱也说出些什么无能为力、回天乏术之类的话。
“如何?”秋清明问。
“似曾相识啊。”林年爱说。
杨恕似乎看到了希望。
“这毒是怎么来的?”林年爱问。
“小儿在兖州时被五毒余孽掳了去,按审问结果来看,小儿怕是吃了隗冶的紫螈。”杨恕解释道。
林年爱抿了抿嘴,怪不得觉得熟悉呢,他曾经医治过被隗冶毒害过的人,觉得熟悉也就正常了。不过这事倒还是另一码,他跟五毒宗较劲的往事于他而言只是一种消遣,可眼前人对五毒宗的称呼和说话的习惯让他有些在意。
“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林年爱问。他觉得眼前这人说起话来像极了朝廷中人。
“我……”杨恕不敢回答。
“怎么?”林年爱把手从杨臻的小细胳膊上慢慢地撤了下来。
“在下……”杨恕不说怕他不乐意,说了又怕他生气,“杨恕……”
林年爱收了收下巴,斜眼看了看秋清明说:“你挺大度呀。”
秋清明只是一笑:“要不要救全在你,我绝不为难你。”
林年爱歪着嘴呼了口气说:“我就没你这肚量了。”把话撂下后,他扭头就往屋里走。
“林神医!”杨恕急唤。
“赶紧拎他回去,省的臭了还得脏我这块地儿!”林年爱扭头一指杨恕吼道。
杨恕自然不肯,直直地跪下道:“求神医救命!”
綦少臣与连舟渡面面相觑,他们在两位前辈面前根本没资格说话,眼看着秋清明摇了摇头向他们走来道:“也罢,咱们回去吧。”
“师父……”连舟渡怎么也不信他们奔波多日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林神医请等等!”杨恕跪坐下来,将杨臻翻了个,背面朝天。
林年爱不耐烦了,此刻他手中若是有擀面杖、笤帚什么的,早就挥家伙赶人了。他看着杨恕似是下了什么狠心一般地咬着牙轻轻扒开了杨臻的衣衫露出了肩背,在看清杨臻后肩上的东西之后,他瞪眼了。
“怎……”他想说,怎么可能?
秋清明也讶于林年爱的反应,他往前探了探,看到之后也拧紧了眉问:“怎么回事!”
杨恕及时地把杨臻的衣服拉了回去,未令綦少臣和连舟渡来得及看一眼。
他抱紧了杨臻,再抬头时双眼已然红了,他再次恳求道:“请林神医救救这孩子!”
屋中榻上,林年爱把杨臻的上衣扒了下来,把他趴放在了榻上。林年爱蹲在榻旁,伸手一点一点地顺着杨臻右肩上赤黑色的刺画抚摸着。
那是一只纹线清晰却也十分复杂的四尾朱雀,以微躬之状展翅振羽,雀首在肩,双翼在胛骨,四条尾巴各有姿态,俨然是一副神鸟待飞之态。
林年爱仔仔细细地看过多遍后,摇头叹道:“冤孽啊……”
屋外,綦少臣和连舟渡被打发到谷外遛马了,秋清明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看着杨恕问:“杨将军如何打算呢?让他日后继了你的位子在朝为官?”
杨恕摇头道:“晚辈只想把他好好养大,护得他一生平安喜乐。”
“你觉得让他在京城长大,会让他安乐吗?”秋清明问。
“这……”杨恕也没有把握,他不想让杨臻入朝为官,可老老实实地把他圈在家里呆一辈子,这事能不能做到他自己也有所怀疑。
“让他跟着我吧。”秋清明把他的迟疑都看在眼中。
杨恕愣了愣:“秋先生……”
“江湖路远,总不至于跟你们再瓜葛多少。”秋清明抬手摸了摸身后的葡萄架子说。
杨恕的嘴巴好一会都没能阖上。
“前几日老夫在给他渡气之时便发现了,他是个能练逆元气的孩子。”秋清明说。
很多年之前,他便觉得自己与那些人注定此生无缘了,十几年前抚江侯府的事让他动摇过先前那个念头,如今看来,再说无缘已是妄论了。
“是……好!”杨恕点头答应,“多谢秋先生!”
如果可以让这个孩子跟着秋清明在江湖中闲云野鹤一辈子的话,将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反正经过数十年来的掣肘,江湖已经足够太平了,足够让杨恕放心地把这个孩子放进去了,更何况做秋清明的徒弟,也是件寻常人梦寐难求的事。
林年爱头顶上盖了块汗巾从屋里出来了。他左右巴望了几眼问秋清明道:“你那俩徒弟呢?”
“在谷口。”秋清明说。
“林神医,臻臻他怎么样了?”杨恕赶紧迎过去问。
林年爱并不理他,只管对秋清明说:“让他俩帮我烧水吧,我得把这孩子泡上。”
秋清明点头应着,起身朝谷口去了。
“林……”杨恕紧跟在林年爱后面问。
“你回去吧。”林年爱边往回走边说,“他死不了了。”
“我……”杨恕也算是明白林年爱不想留他在此了,“晚辈能……去看看他吗?”
林年爱拧着表情回头看了看他,哼了一声道:“去吧。我去后谷找些草药用,你放心吧,把他放老夫这儿不会有问题的。”
“多谢林神医!”杨恕冲着林年爱的背影躬身跪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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