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柝败下阵来后,其他的六七个丐帮弟子便围上了嵬名岘,不过这些人于嵬名岘而言更是难生痛痒,几招几式间,这几人便不敢再上前出头,纷纷聚拢到了晁柝周围。
因着杨臻的提醒,所以嵬名岘在出脚时勒住了八成的力道,晁柝或许此时尚无力再爬起来斗,但也绝不至于受什么内伤,再加上习武之人大多皮糙肉厚又抗揍,若是都这样了晁柝还能出事,那就是真的无能了。
酒馆里尚未被吓跑的看客们是过足了眼瘾,但酒馆的掌柜和堂倌们却是从头哭喊到了尾。
嵬名岘站在一片狼藉的酒馆中央,扫了瑟缩在地上地丐帮弟子们一眼,扭头拎起桌上那坛没喝几口的秋露白,看了看只顾着在柜前结账的杨臻说:“走了,杨臻。”
杨臻应了一声,把两大锭足以抵付酒钱赔付酒馆损失的银子搁到柜上后便几步轻跳,避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和桌凳残骸,跟着嵬名岘出了酒馆。
晁柝眼望着这两个年轻人离开后,反应了好一会后才哑声问:“刚才他说了句什么?”
“舵主,那人管他叫‘杨臻’……”几个弟子一起搀着晁柝站了起来。
“那个白衣服的人是杨臻……”又一个弟子恍若劫后余生一般念念道。
这些年来晁柝一直满足于自己在关外取得的那些成就,并未像其他中原分舵一样参与试武大会,但杨臻之名他还是晓得的,毕竟在几个分舵主中有与杨臻相熟的,而且帮主本家也曾与杨臻有些瓜葛……
正如从前丐帮内部年终会事之时傅翀等人朝他抱怨的那样,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世人自惭形秽。
嵬名岘侧脸看了看与自己并肩而行还哼着小曲的杨臻问:“你既然那么骂他,必是十分嫌弃他,为何又不许我杀他?还一并付了方才酒馆里的银钱?”
“我哪有骂他?”杨臻无辜道。
“那我方才听到的都是呓语?”嵬名岘问。
杨臻笑出了声:“我一没污蔑诋毁他,二没攀扯他双亲,三没问候他祖宗,这哪里是骂?”
嵬名岘细细回味过之后也发现杨臻说得没错,可方才那些话分明让人觉得周身不适,虽不是恶语相向,但却也能让闻者真真切切地觉得是在挨骂。
“所以你并不嫌弃他?”嵬名岘有些不懂了。
“一介莽夫,不足挂齿,更不必费心去嫌弃了。”杨臻无所谓道。
嵬名岘的想法简单得很:“可你到底是没让我杀他。”
杨臻白了他一眼,对这个张嘴闭嘴就是生杀予夺的家伙,杨臻觉得有必要好好开导一下他了。
“嵬名兄啊,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更何况,你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拿走别人性命的资格呢?”
嵬名岘有些回答不上来了。他解决问题的法子一向就是杀人,至于自己为什么可以杀人他却从未想过。
“人若以身生罪,自有纲纪法度衡定,朝廷命官处置,虽说江湖之事轻易不问朝廷之意,但江湖人也不该草率地把自己当成替天行道的无常。”
“可这不正是江湖的样子吗?”嵬名岘觉得杨臻的话甚是奇罕。
“那是因为江湖人都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成无常,”杨臻说,“家国之下,寻常百姓杀人越货都会被量罪定罚,怎么偏偏江湖人是个例外?”
嵬名岘听得越来越奇怪,“你这有点强词夺理了吧?”
“你这是理屈词穷了吧?”杨臻反问他,“旁人与我无关,倒是你,前前后后被扯进那么多与你无关的事,难道跟你的处世之风无关吗?”
“你这是……”嵬名岘生怕杨臻低看他。
“我苦口婆心地教导你,你得往心里去啊!”杨臻完全没往那里想,最后还又补上了一句“别总是让人操心”。
他们二人回到义方大院之时,正赶上傅翀由人领着往安排好的住处去。
其实门槛上的杨臻认出背面而行的傅翀之时并未想出声招呼,毕竟这顿酒没喝到他尽兴,他晓得裴令聪整日花天酒地,那必然会有藏酒……
他还在胡乱寻思之时,傅翀却像是有感应般地回了头。
“若佟兄弟!”傅翀撇下旁边的人径直跑了过来。
被点名了,杨臻也就不忸怩了,招手和他招呼道:“傅大哥,好久不见。”
嵬名岘看他,满眼都是“你怎么谁都认识”。
“你怎么来这儿了?”傅翀拍着他问。
“家里的小孩儿跑了,我来看看。”杨臻说,“傅大哥你呢,怎么也来济南了?”
“嗐!这不是都嚷嚷着有事儿嘛,帮主说让我们几个分舵都过来一趟。”傅翀说,“你说那南边的蛮子,越俎代庖地发了陶坯令也就算了,还他奶奶的不说明白到底有什么事,狗入的!”
杨臻听着这些秽语,也是哭笑不得。
傅翀一向就是如此,看着形象不错,一旦张嘴骂起人来就是人畜无差、朖膣不忌,再加上丐帮分舵之间又并不和睦,所以他这一本事也是大有用处。
杨臻觉得,跟傅翀比起来,鸿踏雪的那些薄词浅句不过是小孩子家的逞能罢了。
他不想陪着傅翀一起骂天骂地,便拉了拉身边的嵬名岘说:“对了,介绍一下,这是剑魁。”
“哦?”傅翀五窍大开,旋即朝杨臻嘀咕道:“我听说你们关系不好啊?”
杨臻嘿笑一声说:“这不刚打架回来嘛。”
傅翀长呃一阵之后义薄云天地对嵬名岘说:“剑魁大人啊,若佟他可是个铁打的好兄弟,要是有什么地方惹着您了您可千万别记恨,他是什么人我清楚,虽然嘴坏,但人却好得很,您这……”
他的话并未说完,嵬名岘却黑着脸直接走了。
傅翀一眼大一眼小地看着嵬名岘的背影,说:“剑魁的脾气和名声一样大啊,若佟老弟,真是苦了你了!”
杨臻挠了挠嘴角说:“还好还好。”
“得了,我先去安置一下舵里跟来的弟兄们,待会儿再叙!”傅翀说。
杨臻点头,自己也循着嵬名岘走的方向去了。
院里也就清闲了半盏茶的工夫,门外就又跑进人来报信了。
胡威长这次出门迎接时明显热情了不少。他和傅翀的关系也就那样,但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晁柝就不一样了。胡威长年轻时在关外混过,与晁柝早有交集,二人也算聊得来,所以在八个分舵主中,晁柝是少数跟胡威长关系不错的人之一了。
胡威长在门口搓手备辞,可当看到晁柝他们之时却瞪眼了。
往这边走的一行人,彼此搀扶着,七八个人中几乎没一个是直腰挺背的,俨然是一群溃败的逃兵。
“这是怎么了?”胡威长领着人把他们扶进大院歇坐。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晁柝死要面子,实在不愿把自己这丢人事广而告之。
“这怎么成!”胡威长横眉火道,“这是在咱们的地盘,还能让晁舵主你白白受别人欺负?”
“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晁柝怎愿被人传称他被欺负了,明明在关外叱咤风云,来关内就成了任人欺负了,这样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放。
见他横竖不肯说,胡威长也不好再追问,何况晁柝胳膊上的口子还在冒血,其余几人也是鼻青脸肿的,他便扬声吆喝人赶紧去找大院里的大夫。
义方大院有个懂些医术的老叫花子,算是他们一大院子人专门的大夫了,可派去的人把大院转了大半圈却并未找到他们的老大夫。
胡威长自觉对客怠慢,又开始发脾气,吩咐人到外头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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