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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与他前世所了解的古代历史唯一有共通之处的地方,在于制度。
大业帝国应该是全封建制,领土由几个大贵族分管,并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雇农,与奴仆无异。
之后取代大业帝国的周帝国算是开化了点,属于半封建制,半数富沃领土仍由贵族统管,雇农如奴。只有在那些穷山恶水之地,存在律法宽释的孤农,向当地官衙上缴一定的农税,土地可较为自由的开垦耕种。
但在这么一个几乎不存在工业的时代,要将荒地开垦成可以种植的田地,要对抗的自然困境,简直复杂得难以想象。
若无水源,耕田以何为倚?
而有的地方虽然存在水源,但又难以克服土质硬实结块的问题。寻常的铁锄在这种地方根本无法掘土,有的地段强行深掘,土下交错纵横的老树根能让农民一边流汗、一边流泪。
烧山开耕的做法就更别想了。凡是允许孤农开荒的地方,大多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山,这种地方放一把火,很容易牵连几十里山脉。大火难灭,不但会引来官府的人,还会激怒可能存在于山上的强人,下山杀戮。
更别提荒山之中还少不了凶残猛兽,有时一家几口人出去开荒,回来时就得少人。一群人出去开荒,能获得点成果,但辛辛苦苦耕种下的粮种,到了秋收时还得万分小心野兽结群糟蹋。
开荒种田,在没有工业的远古时代,并非容易的事。若是有工业支持。机械翻土,深井灌溉,农药配合,农民手里再有几把防身的火铳。那便舒坦许多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前世所处的那个科技文明的时代,开荒耕田已非难事,且早已进入科技产量化,但真正愿意务农的人反而越来越少,自由的耕地不再受人稀罕,离开了那处私宅。慢悠悠走在街道上的石乙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冷笑。
前世所在的那个拥有先进文明以及科技的时代,为了填补这个有田无人种的资源空缺,已经造就了一种畸形的农科成果,转基因粮食产业链虽然能做到速产、高产,但弊端也已显形。除此之外,紧跟畸形步伐的还有医科和热武器科技。
想到前世干掉自己的那两颗子弹,石乙似乎还能感觉到后脑勺有些隐隐作痛,胃里一阵翻腾。
人站在食物链的最高位置,只要不作弄自己,应该没那么快灭亡才对。只可惜人心何其宽广。既然存在自虐的人,便避免不了存在自虐的团体。
前世的自己一定死得无比惨烈,也许那副躯体送医及时,在体外生命循环机的帮助下,身体器官已经一样一样被移植到别人身上了吧?嗯…那个时代的人的确对这种资源的需求很大,初期、中期癌症已经可以吃药治疗。但末期癌症、或者说想要快速治愈的癌症患者,还得是换器官这一条捷径。
前世的自己,除了可能脑子里是差了根弦,居然会应聘那种职业,其余部位绝对是比寻常人要健康强壮得多呢。
抓了抓不知是还在幻觉中隐疼的后脑勺,结束了这番自重生以来已经被他禁不住思考过许多次的问题,放眼现在,石乙忽然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时代,也许是福不是祸。
人还是比较容易做到谋一己私利。前世的科技娱乐虽然先进发达,但也不是无偿的。不像现在这个时代,除了没有那些新鲜玩意儿,供人生存的几项重要资源,还是比较平均的。…
石乙觉得。至少以自己掌握的知识,要在这个时代安安稳稳活个七八十岁,可比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容易得多。
也许他会有这种志向狭隘的想法,是因为在前世憋屈久了,也有可能是被那两记黑枪打怕了,生存观念里“享受生命”这一条被摆在了首位,且无比牢固。
私宅离东风楼不远,把人送到,从那儿离开的石乙很快便返回东风楼,但在看着楼前大门离自己还有数丈远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扫了一眼还横在楼门上的那把金色小算盘,石乙垂眸思索片刻,随后足迹转向,改从侧门回去。
东风楼算是他的半个家,但他记得紫苏刚才说过的话,便要尽可能维护目前看来这栋楼表面上的和谐。既然今天东风楼被燕钰包了场子,那自己身为男客,也该避点嫌。
只是燕钰跟那阮洛,两个人也太有钱了点吧!
回想着刚才那两人一前一后花钱的方式,到了现在,石乙还有些忍不住的唏嘘。
遥想他前世见过的疯狂出账机,那宛如被疯狗刨开的卷筒纸一样的账单,吓得买单人脸都僵了,但那也只是影视剧里拍出来的虚构剧情。然而今天的事,却叫石乙看见了真人现实版的,这可不是表演,那些白花花的账单签了字,都是要用白花花的银子兑现的。
石乙倒不担心燕钰只是在这事上开玩笑,但仔细想想,此事只要脱离了虚构表象,那便具有足够的震撼力了。
敲响侧院小门,看门小厮见是石乙,连忙开门,唤了声“公子”,躬身请进。
南昭帝京在当今天子精心打理了十余年之后,繁华程度虽然还是没能完全赶上底蕴积累数百年的旧帝京邺都,但以新京湖阳的单薄底子,能强大富足到如今排行举国第二都城的地位,其进步也是相当迅捷的了。
什么事物过快发展,都会遗留一些弊端。新京湖阳崇商,借助海运起势,进步也快,这些都是正途大道的商业活动。除此之外,帝京还存在一种别样的所在,便是存在于任何时代之中都不显落伍的青楼欢场。
帝京的青楼已经存在一些变化了,除了传统的皮肉生意,还新生一种只卖艺不卖身的歌姬行业,以及为女子提供服务的男宠馆肆。
然而这后头的两种特殊服务,虽然生成流行的时间接近,但明显歌姬的生存条件还是不如男宠。
同样都是做这种低贱的工作,可依然受男女尊卑之分的影响。男人寻欢,总是能比较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女人寻欢则仍需偷偷摸摸,敛迹藏行。
因而欢场女子若不肯卖身,很容易就被抛弃遗忘。反观某些馆肆里的“玉郎”们,倒可以做到在低贱的生存环境里傲慢的活着,因为馆肆规定,寻欢女子若要买欢,是必须签时限的。
这项潜在规定若放在青楼之中,要么这青楼得倒闭,要么楼中女子会为了一纸签单,进行一场残酷的明争暗夺。但提供男宠的馆肆不同,毕竟资源有限,并且能让女子动心买欢的男宠,除了体貌天赋很重要,难以像女子那样用精美的妆容替代,后期的技艺培养也是困难重重。
有的男宠培养得好,被签单接去私邸养个三五年也是有的,不似青楼女子,一夜欢好之后,往往被弃之如敝。
这些欢场行内的常识,石乙自然是了解的,所以他现在的身份其实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他是青楼女子承欢之后留下的骨血,母早丧、父不明,又被一群歌姬养大,看样子他的人生路很自然的要迈上“玉郎”这个终点。
但他却凭这样的卑贱身份,能进入学庐,学习文化知识,看样子他的固定人生路似乎将有分岔光明的机会。
只是在他学成以后,还是回到了东风楼,而不是转脸就不认他的出身了。
对于石乙的这个选择,可能只是暂时的,但东风楼里的众女子还是心底感念不已,不过她们同时也很好奇,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身为石乙的亲姨母,紫苏就这个问题,也找他认真谈过,答案也是还在待定,但又给出了明确方向。石乙既会寻求一个正式前途,不枉母亲千辛万苦生下了他,但也不会弃东风楼不顾。
而楼中众女子对此事的态度,也很符合燕钰的那个推断。石乙学成回京,表面上一直是以客居身份住在东风楼,并且很少在楼里现身。如果不是有心打探,旁人真的很难知晓他与东风楼存在的那层关系。
不过燕家可不是旁人,燕钰要真想查,当然能查得出来。但正因为他不是寻常人,即便查出石乙的身份,也不会恶意声张,这对他没有益处。
并且易文如果跟谢涟漪的事成了,东风楼往后还能跟燕家攀上些关系呢。
至于东风楼内部对石乙名誉的维护,在紫苏的精心布置下,自然极为周密,楼中所有人脱口即出的一声“公子”,就是最明显的区分。
究竟是哪家公子,倒不重要了。
反正绝度不会是馆肆里的那群“少爷”。
进了楼后的宽敞院子,院内熟悉的环境映入眼中,楼宇后门还隐约传出了曲调歌声,石乙知道,那是包了场子的燕钰在享受金钱换来的果实。
他忽然想避开那处地方。
侧身看向正在关门的那名小厮,石乙犹豫了片刻,而后问道:“宋宅那位阮公子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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