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1358、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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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叶御医的一次尝试,总体而言,治疗结果还是非常可喜的,但叶御医却因为这次尝试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饶是陛下以往明显对这位御医特殊有待,这位御医也一直主要负责日常为二皇子疗养身体,可一旦事及一位皇子的安危。陛下对此人就没有多大的宽恕了。陛下唯一只谅了当时叶御医堕马之伤较重,不承刑罚,但将他从太医局除名的旨意却没有一丝缓转的余地。

    不过。论及此事,目前又还存在两个疑团。

    叶御医为什么不迟不早,偏偏赶在观礼回来的仪仗队微微颠簸着的御驾辇车上,给二皇子用那么猛的药剂?万一出了什么剧烈状况可怎么办?来不及送回补救药材足备的宫中了啊?

    这也许还是陛下真正动怒的原因,叶御医这不止是大胆,还有失严谨,有些视人命如儿戏的意味。这种影子只要有一丝出现在为皇子治疗的过程里,便足以获罪。

    另外一点疑团就是,叶御医虽然在陛下的愤怒情绪中被除名了。他头顶的御医耀眼荣光已经反扣过来,变成一团羞耻的黑云压顶。可从某个角度来看待此事,他却正是得到了华施闲期待的那种身脱牢笼得自由的愿景。

    但时隔三年。叶正名不但没有远离京都这个对他而言充满是非眼光的都城,漫步去游历四方,他反而还在京都设立了一个固定了位置的医馆,就命名为“一叶居”。

    并且在“一叶居”立世将近三年,终于也积攒起一些美名了,叶正名又表现出了一种不爱惜自己羽翼脸光的态度,接诊病人越来越挑剔,许多不治的规矩。

    真不知道这位前任陛下最信赖的御医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说擅用悍药怪药的人,就都如药鬼廖世那样思想过分异于常人?还是说因为三年前陛下对他的态度瞬间发生剧烈反差改变,在这种天子施压下,叶医师一惯平稳如山的情绪心灵都在不知不觉之中微微扭曲了?

    总之,不论如何。纵观发生在叶御医身上的事端以及延续变化,都如凿子刻在石头上的文字那样清晰而坚定。不要尝试在皇子贵族们的身上试用还不完全成熟的医治技术,哪怕像那位陈御医,用过的“猴蒲草”何止上千枝。但就是因为一点失误,几乎等于引火烧身。

    新朝新君对功过赏罚的制衡规定得再均化公平,总有一个面他不能完全顾及,那就是事涉他最亲近的人。

    ……

    王泓曾试着想,可能是因为父亲的出身。并非与生俱来拥有皇族身份,也就没了那么多利益联姻、同床异梦的妃嫔,外加上王家家族内的异常团结,父亲对他拥有的六名正式娶进门的女子,都是存了真情,雨露均沾,这几名女子相互之间,也是处得很和睦。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自己身为人子,对父辈的事,又能真正了解多少呢?

    抛开一切因素不论。只论结果,目标为怀孕待产的贤妃,在当年。谁是最可能敌对她并下手害人的凶手?

    几年前,当二皇子王泓在接触到那位叶家仆人,知道这些资料信息的时候。当年在贤妃受封之前,相继受封的几位妃嫔,如今大多花谢木枯。王泓只能凭记忆回想起她们曾经的形象,却找不出什么疑点。

    那时贤妃住在别苑,也是较少与别的妃嫔接触了。儿时的王泓常去那院子,对这一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并且贤妃之死的关键祸因,是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身中慢毒。但在那段日子里,王泓常与她共同进食,且不提慢毒。就是他稍微有些侵染风寒的症状。就会召引来几名御医诊治,为什么御医也丝毫未有察觉?

    只能因此说明一个问题。贤妃是在最后待产那几个月,自己离开别苑以后,才遭的害。

    好狡诈的凶手!

    偌大宫廷,其实没住几位妃嫔,王泓很快将视线从这个角度挪开。转入另一个区域。

    父皇在对后宫进行一次特别的“清扫”工作后。前朝留下的宫人。大多都得到了遣散回家、允许租地耕种的待遇。但并非所有被遣散的宫人都愿意回家种地,有一些已经习惯了宫廷生活的宫人,瞒着主子经营多年,已经在深宫之中建立了自己的小特权,回家就等于一无所有。

    在这样的一个群体当中,或许存在有对遣散令不服,而生出不轨之心害主的人。

    这类群体里头的人,大多是在皇宫待了很久,若要玩起一套宫杀之术,扭曲的智慧敢叫观者咂舌。

    父亲或许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个问题,为了保护自己那毫无深宫生活经验的家人,采取此行动,“清扫”遣散出宫的,大多都是这样宫廷经验丰富的老滑头,但难绝她们在宫中还留有人,借用别人之手实施报复。

    原本,二皇子王泓的怀疑视角会就此转向,但是在反复琢磨那位叶家老仆人说过的话之后,他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与时间有关的记忆片段,令他把视线又转回原来怀疑的方向。

    他本来也不想将怀疑的对象,盖在照顾了他多年的义母德妃身上,但无人能洗白他的记忆,便无人能阻止他朝那个方向琢磨。

    犹记当年,在离开贤妃的别苑之后,他紧接着就住进了德妃的宵怀宫,这也让他有幸旁观到,在贤妃临产的那两个月里,德妃与她的“亲密”接触。

    原本这个记忆片段,也只是能让王泓开始留心德妃,除此之外,暂时不会有更深入的调查举动,但在留意久了后,还真让他看出了异端。亲眼所见的异端,便使他那份搁在心里数年之久的疑虑,瞬间膨胀了数倍。

    在大约半个月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也就是林先生遇害之前不久,深更半夜的宵怀宫,忽然有了异动。虽然王泓还不确定,宵怀宫里的人与林先生出事有没有直接关联,但至少能够证明。德妃手底下养了一批高手,并且这些人还都有比较快捷的出入宫的路径。

    除此之外,德妃亲自微服出宫的次数,在那段日子里。增加得也非常明显。

    国朝易帜,新君主亦对前朝行用的律令进行了一些修改。另外,也是为了照顾自家丝毫没有宫廷生活经验的家人,当今皇帝把宫廷条例也改了一些,是允许妃嫔或者皇嗣偶尔微服出宫去散散心的。

    就连京都百姓。对此也是颇有一些了解,也表示理解。

    但这种微服出宫,是需要派一些大内侍卫陪同的,可是德妃在前段日子里的频频微服出宫,却是没有惊动皇帝那边,没有惊动一个宫人。她除了行动保密极严,还弄了个“傀儡”代替她待在宵怀宫,装病卧床掩人耳目。

    到底宫外有何事挂心,需要她如此鬼鬼祟祟?


    而且她养的那批人,行动起来。路径轻车熟路,保密工作做得也是十分娴熟,看来绝非临时找外面的人凑的,恐怕她是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施了这一切。

    即便不能证实她是在十年前就开始做这些了,但至少可以说明一个问题,她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女人。

    在人多心杂的宫闱之中生活,多个心眼,也不为过,但如果有人把这多出来的心眼用在了行恶毒之事上面……

    若要提恶毒这两个字,王泓的脑海里陡然飘进一个人影。正是刚刚叶正名才在他面前提到的、拥有药鬼恶名的廖世。

    因为是丞相史靖携领一批文官提前控制了城防司,算是给王家做了内应,待祖父、父亲带领王家军入京之时,京中许多事还停在平时的状态。并未起太大骚乱。

    廖世也还蹲在天牢,幸而避过了前朝灵帝在亡国之前的陪葬一刀。

    入京之后,祖父因为身上常年累积的新旧伤太多,又一时熟悉不了海边都城潮湿的气候,没过多久,忽然病重离世。

    父亲继承祖父的遗志。登基为帝,却也因此,缠身事务颇多,搁置了廖世的事,间接造成他在天牢继续“住”了大半年才得到释放。

    廖世获恶名的原因,便是因为,传言十多年前,他在受邀入宫,对前朝太后施药并取得良好治疗效果后,即刻又反手将其害死。所谓治病救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拿活人做实验。

    他的这种行为,前者对于以孝义为精神核心的南周百姓而言,实在罪大恶极。另外,拿活人做实验的行径,虽然没有铁证,但这般言传一出,还是给他的形象,镀上一层类同毁灭人性的黑影。

    那么由他出手制作的药,是否也会沾染上这种气味?

    恶毒的用心,加上恶毒的用药,这两个设计条件,让王泓将德妃、廖世这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倘若细致推衍起来,时间与位置,这两个条件,体现在这两个人身上,也是可以存在重叠点的。

    ……

    随着思绪抽丝剥茧般,似乎在一步步接近真相,他的精神状态,却有些变得失稳。

    渐渐的,二皇子王泓眼底现出挣扎的神情。他横臂交叉于胸前,抱住自己的双肩,越拥越紧,心底漫起了一丝彻骨寒意。

    之前叶正名拿着他从廖世那儿得来的药水,在他前胸后背推拿出的两团热火,似乎也受到这丝自心底深处渗出的寒意所摧残,渐渐冷了下去。

    又是直到听见了弟弟的唤声,王泓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就感觉背上微微一暖,弟弟王哲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帮二哥将衣襟拢紧了些,王哲满眼忧虑地道:“二哥,对于叶家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望着数度陷入无尽沉思中的二哥,王哲已然感觉到,今天的二哥有些奇怪。而直到听见他刚才话语里直接提到了叶子青,王哲才真正极度忧心起来。

    关于叶家的事,一直以来,王哲无论是在自己的观念里,还是在父皇面前,都是主张先瞒着二哥,免得他费神伤身。

    但却没料到,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并在今天,与叶家仅存的前辈族人有过一番对话后,他即深深陷入与叶家有关的繁琐事务之中,已经有些困扰心神了。

    静静目视王哲,沉默了片刻,王泓才开口,但不是要回复什么,而是语气极为平静地问道:“你呢?你真正知道多少?”

    他的平静脸色里,隐隐透出了一丝不正常。

    以他此时说话的语气,问出这一句话,似乎问题已不再需要回答,他只像是在说:你一定也知道,并且未必会比我知道的少,所以你何必还要问我?

    王泓恍了恍神。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一时心急,就在问出那一句话时,已经等于是在二哥面前,显露出一丝自己有意隐瞒某事的态度。

    王哲迟疑起来,王泓也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辇车之中,一种安静得让人心里隐隐发毛的氛围持续了许久。

    听出车轮子压在地上的声音变化了,应该是快到内城了,王哲眉梢一动,仿佛从被冻住的境地里挣脱出来,轻轻叹息一声,他温言说道:“二哥,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而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这一代人的本分,就行了。”

    王泓的目光平平投来,仍是以很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么?”

    王哲怔住了。

    虽然他对贤妃的感情,不如王泓深厚,但看王泓此时目中神色,显然是比较期待得到他的否定。

    但他沉默良久后,却是心肠一硬,开口说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王泓有些牵强的弯了弯嘴角,“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听你的。”

    听二哥口头上答应得很好,王哲却分明能感受到,他在说违心的话。但不论如何。先稳住他的心神,商议大事得等到回宫再说,王哲也就没有再多想什么,并且他还快速将话题转移,让二哥也不要隐隐总在心里琢磨这事。

    看二哥刚才心神收紧的样子。他也禁不住跟着紧张,此时回想一下,愈发觉得自己一直瞒着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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