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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车上的货品出了问题,结果只可能是被京都府派官兵来,全部拖走,留押在大库那边,而不会是在城门口继续通检。”高潜很快就摇了一下头,否定了车夫的这个推测,又补充说道:“燕家家业庞大,所谓树大招风,而我们南昭的皇帝是十分重视律法建设的贤君,燕家无论如何也不敢在重镇京都弄出什么违反禁令的商业活动。”
沉吟了片刻后,高潜又否定了车夫的建议,淡淡说道:“北门一直是货运稍疏于其它三门的,西门最为拥堵,而因为海运即将起航,东门现在应该也堵了,我不认为还有别的门好走。不用提南门,要我在内城绕那么一大圈,出城后再从南绕到北,如此周折,不如在这儿再等等。”
高潜虽然一直没动,但一应想法早在他心中梳理过并得出适中的对策了,而那马车夫则从高潜的话里听出了自己的思维狭隘处,他不由得面色一惭,没有再擅自建议什么了。
沉默无言时,车夫听高潜又说道:“过午了,不知还要等多久,车里的岑先生还病着,不能陪着我们这般干耗,你先去买些饭食来吧,要热的。”
马夫接过高潜递过来的银子,随口问道:“不知道您和那位先生在吃食上有没有什么讲究?”
高潜闻言似乎想起一事,转身伸手要掀马车门帘。但手刚伸到半空,将将触及到布帘边沿,他又犹豫了。末了他还是放弃了这么做,并跳下马车,往后面那辆车走去。
第三辆车里安置的是同路的一名医者,相爷花了重金,才买了他愿意离开自己的医馆,一路同行去西北,方便在路上照顾岑迟。
高潜问询了那位医者,心里有了主意。这才又回来,叮嘱了准备去买饭食的马夫具体要买什么。
那马夫一路小跑着去了,高潜则重新坐回马车上驾车的位置。尽管他已经极小心的放慢了动作,但马车还是为之微微前倾了一下。
车中。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叹息。
高潜心绪微动,隔着车帘冲里面的人轻声道:“是不是在下打搅到先生了?”
相爷曾请岑迟做过一段时间的史三公子的西席,虽然这个西席先生的任命,岑迟并没有尽职,但相爷赋予他的荣誉身份。相府中没有人敢轻视。
高潜的年纪比岑迟还要长几岁,但因为岑迟有这一重际遇在前,外加他本人待人从来没有恃才傲物的性子,府中仆人因为这一点好相与,大多也对他存了敬意,所以就连十家将成员也受到情绪感染,愿意称他一声‘先生’的。
“其实我早就醒了。”车中的人喘了口气,又道:“因为不想动,所以就没动。”
高潜掀开布帘一角,就看见一脸疲惫的岑迟靠坐在车内一角。
他中了那种慢性剧毒后。虽然不会立即毒发身亡,可是,他不过捱了几天的工夫,整个人顿时憔悴得明显,双眼的下方也已出现一圈淤青,这是脏腑气运紊乱的现象。
听医者说,中了那种慢毒的人,先是会感觉浑身无力、嗜睡,身体会间歇性感觉麻痹,仿佛血液滞留了一样。
高潜是习武之人。非常清楚气血滞留的那种麻痹感是个什么滋味,他看着岑迟连喘气都费劲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温言道:“先生需要多休息。”
可岑迟看见高潜把布帘掀开。视线触及到车外的一抹阳光,他先是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后,他就朝车门处爬了过来。
休息再久,也恢复不了健康时的力气了啊!
岑迟爬到门旁,仿佛爬完了一座山一般。喘了好一阵,但他身体上又不像刚爬完山的人那样,有发汗的表象。
高潜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岑迟喘匀了气,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轻声道:“马车怎么还停在这里呢?我记得刚刚我睡着过去时,我们的马车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前头是燕家商队,可能是过检步骤复杂,拖慢了出城速度。”高潜温言说道:“本来有换一处城门出去的打算,但不知道其它几门情况如何。内城限马令太严,先生身体不适,在下不忍带着您来回折腾。”
岑迟似乎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说道:“你这样干等,不找点事做?”
“找事做?”高潜疑惑了一声。他实在想不清楚,这个时候还能找什么事做,能够耐着性子等就已经不错了。
岑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有空的话,给我弄把拄杖吧。”
高潜闻言一愣,他没有立即明白岑迟话里的意思,但等他明白过来之后,他不禁目光一沉,旋即神情极为认真地说道:“先生,在下一定会带你寻得良医的。”
岑迟勉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辜负史公的期望,但目前看来,我的确还是需要一把拄杖。”他这话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燕家的车队之中。
高潜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同意了岑迟的说法,语气稍微一缓,道:“那在下着空就办。”
岑迟随口道:“不着急,路上随手折根树杈削一把,也是可以的。”话说到这里,他将目光从远处车队那里收了回来,陷入思索的沉默之中。
高潜见状,也将目光投向前方,看了两眼后又收回目光看向岑迟,轻声问道:“先生在想什么?”他在问岑迟的同时,心里也在问自己:难道真如刚才那车夫所言,燕家商队里头出了什么问题?
岑迟目光微抬,注意到高潜眼神中的那丝警惕,连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燕家似乎是在等人,车队里空出了一段路,没怎么动。”
经他这一句话提醒,正在想着刚才那车夫之言的高潜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道:“怎可如此。如果情况是这样。他们就应该让一步,让咱们赶时间出城的人先行。”
“再等等吧。”
同样的话,高潜刚才对那马车夫说过,现在却是由岑迟以此来宽慰激起情绪来了的高潜。
可此时的高潜就如刚才那位心里头压抑着焦躁的车夫一样。听不了劝了。
他没有因为岑迟的劝而释下心绪,只是忍不住又道:“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拖延,在下可不想再忍。如果错过了时间,今天傍晚赶不到下家驿站,他们燕家不介意露宿。可先生怎么能陪着他们耗?”
岑迟见高潜似乎有要到前面车队里理论的意思,连忙拉住他,劝阻道:“我也只是猜猜,也许别人是真有什么事,也说不一定……”
他的话刚说到这儿,前方车队里忽然发生了变故。
就听车队中传出一个人的声音,音色洪亮,中气十足,高声道:“燕九字,前行一阙。”
那声音微顿后。又道:“燕十字,前行二阙。”
那声音所挟着的语调,似乎是在发出一种命令。声音顿时,车队的中间就有一辆马车慢慢前行,但前后两端的马车依旧稳稳停在原地。
那声音接着又叫出了“燕十一字、十二字”的名头,施的都是前行的命令。
整个燕家商行的车队里,只有中间几辆马车在随着那命令一扬一顿的发出而慢慢活动,前后车辆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中间部位已经空出了较长距离的一片空地。
对于长处在陆地行商的燕家而言,总商会早年就已经制定出一套专属燕家车队的口令。近年来也有其他陆商开始模仿,但大多都做不到燕家商队的恪守与规范。
那口令中的数字,代表的是车队中车辆的单独序号,但如果是在前后都有商队时。数字序号前的商会简称就有必要高呼以示警了。
此时北城门内的空地上,只有燕家一家商会的车队,可尽管如此,那发令人也没有省去数字序列前的商会番号。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燕家商队的指挥人员在引导车队行进时,所喊口令都是规范一致的。丝毫不会改动。
至于口令中的那个‘阙’字,则是专属于燕家行商活动中,距离的度量衡,燕家的一阕指的就是燕家商车一个车位要占的长度。
燕家对其商队行车列队的相关口令,管理到了接近军方兵士列阵口令那般严明的程度。商界有一句话形容得很贴切:商界之争,譬如战场。因而燕家这个商界庞然家族,能把下面做事的人管成这个样子,也算潜移默化的形势造就。
此时在场之人如果熟悉燕家此类口令的意思,在听到车队前方传来的口令指引时,即便不走近亲眼看一看,大致也都能猜出车队的中间,现在空出了可停三辆马车的位置。
岑迟本来是要再劝高潜等一会儿,但在听到那几声口令后,他便顿了声。过了片刻后,他再开口时话已变了。
“燕家行商多年,一应事项布置都恪求完美,从未传出半路补货的事例,看来此次他们真的是在等人,想必我们很快也可以走了。”岑迟说完这话,就又爬回车内去了。
被他掀开后又垂下的马车门帘还在微微晃动,不远处就有别的马车轮轴转动碾地的声音传来。
高潜偏过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不远处驶来三辆马车,但从那马车的制式上看,三车都属于旅车,也就是载人所用。
载人旅车与载货商车本身从外表上看,区别甚微,但如果与燕家车队里那种又高又宽、显得四平八稳的商车比较起来,不同之处就比较明显了。
那三辆马车走得都不快,使高潜得以看清驾车之人。其实如果是寻常马夫也便罢了,但高潜赫然发现,手持缰绳操控为首那辆马车的人,恐怕并非一个寻常马夫那么简单。多看几眼后,高潜心中得出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结论。
坐于为首马车驾车位上的人,仅从他发冠上嵌的那块碧玉的估算价值,以及他腰间挂的那把半露在锦袋外的算盘来看,即便他不是燕家那位少当家,也跟燕氏商会的决策高层脱不了多远的关系。
原本高潜还有些怀疑,这三辆马车或许是别的要出京都的大户人家所派,但看见为首马车上的那个冠玉青年人后,他不再怀疑。乘坐此车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或许未必是燕家的族亲嫡系,但也绝对与这个大家族有不疏的关联。
只是,在明白了这一点后。高潜的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
燕家这是要做什么?
虽说燕家如今的家业,已登上陆商之首,并且布施在昭国地域上的生意,也是占燕家总产业大头的,但燕家商会的总办事处却不在昭国地域以内。而是在燕家发家之始所处的西陲小国。
地处昭国以北,挤在北雁和西面的大青川中间,还有一个地域并不广阔、但非常富有的国家,国号梁。
梁国的建国时间并不太早,区别在于,北雁是大周之前更久远的大业帝国的分支,而梁国算是大周中期的一个分支。如果只是以时间划分,梁国的建国比昭国早,但又比北雁晚。
历史编纂行内有一种说法,北雁在北疆ji权建国。所拥长处偏向军队的力量,而北雁与南周的文明建设又是同受承于大业帝国的经验。
不过,北雁经过百余年的吸收转化,以及历经局势微变化考验后,在军事能力上已经远超南周,但又没法完全匹敌南周的综合国力。在两国边界接壤的一道关防里,兵士之间长期处于对峙状态,这就像一把宝剑对上一支长矛,谁都不服谁,但要真打起来。谁也没有完全的胜算。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大业帝国的领土上,除了最早分化出了北雁和南周两个集权国,各踞一方之外。在这周围还出现了一些小型政权。
在经过数百年的时间考验和洗刷后,十年前南周溃亡,但也不是被北雁吞并,而是由另一个新的君主集权覆盖。而在这两国的周边,数个小国也是兴亡替代,现如今存在的。就是青川流域的流贼和各方面建设都比较完备的梁国。
梁国偏向商道强国,这是现在的南昭君主十几年前还在北疆戍边时就见识过的。商道精神,能让冰冷的银子散发极致光彩;商道中人,有着极其敏锐和滑中有锋的口舌,近乎有谋士之智,但又丝毫不恋眷权术,是一个很特别存在的群体。
之所以有撰史学者称梁国是南周的分支,是因为梁国的建国时间具体追溯,约在南周国运两百多年的时候发生。
那个时候南周的国力已经到了近乎顶峰,但当时的国君仍然排斥民间的商业活动。于是便有一些商人自己走到了一起,并且不再在这片无法让商道精神与智慧开枝散叶的土地上停留,去了西北角,开辟新天地。
所以说,梁国的文化受南周的影响很大,但又有着很明显的本国特色。
梁国重商,雁国重军制,至于现在诞生时间还不太长的南昭朝廷,目前看来是将南周的大综合特色继承了七八成。
其实前朝施用的国策于社稷民生上并没有太大失误,只是当局者自己犯浑要‘拆家’,那便是一块铁板也得被他们自己整出窟窿来。
梁国建国也有一百多年了,然而燕家商会真正开始纵横于广阔的南北大陆上,算起来全部历程也只是体现在一代人身上。而若要推衍一番,即便燕家是在梁国发家的,那大抵也是沾了他国特长的缘故。
梁国只是给燕家立业发家提供了制度上的顺水方便,这本来就是梁国的国朝特色,但这不表示梁国国主以君权特别照顾过燕家。而燕家聚敛的山般财富,还是他们燕家自个儿的私人资产,与梁国国库储备不沾关系。
以平面视角来看,燕家发家之时,南周正在走最后一段的下坡路,流民遍野,战火四起。在那段年月里,即便燕家祖上不在意南周昌农而贬商,硬要在南周的地域上扎根,那便如一场必败的豪赌,绝对是不可能为之的。
现今南周已溃亡,新生的南昭朝廷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燕家才开始在这片地域上做生意。生意事重和气生财,在这片渐趋和平的领土上,燕家的生意迅速扩张开来。
虽然燕家总办事处仍然还驻在小梁国,然而南昭君主却没有对此表现出某种敏感态度,除了因为南昭君主对商道很有兴趣。也是考虑过燕家发家起源的。小梁国对于燕家来说,是近乎故乡的存在,即便在以后,燕家商会可能要全部搬迁到南昭境内。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忘了娘家人。
另外,燕家一直一贯的保持商人该有的姿态和原则,丝毫不眷恋权术,也是给南昭君主留下一颗定心丸。
南昭君主除了总管全国军政,在商道上也留了一手。带领一群京商,总揽了南昭唯一的东海海运。陆地上的生意,南昭君主对燕家放手得非常大方,但惟独海运这一块,虽然涉及面似乎不大,但却是丝毫不肯让燕家插手的。
对此燕家是既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他们似乎是‘忘记’了这个领域里的生意。
燕家与南昭君主接触了将近十年,南昭君主只表态过一次,而燕家从此连试探性的举动都没有过。不仅如此。连与海运近乎有染的漕运,燕家都没有沾手过,极度纯粹的只是商行陆路。
因为发家之地在梁国,所以燕家除了商会总办事处设立在梁国地域内,燕家的族亲也都在梁国。
南昭国土虽广阔,是小梁国的数倍,但燕家在南昭地域上的活动,还是比较纯粹的只为商事。即便燕家在南昭结交有一些朋友,也都是生意上的朋友。
燕家极少因朋友之事而干扰他们家的商事运作,在这两个方面上。他们家都是划得很开在做。与他们家有生意上来往的人,都是知道这一点,并比较赞同支持的。
可在今天,燕家商队中例外的穿插了三辆旅车进来。而为了等这三辆迟迟到来的非商用旅车,整个燕家商队在城门口停滞了将近一个时辰。
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利润,这是商道中很犀利的一条,那么,会是谁让燕家做出这样的牺牲?车中坐的会是谁呢?燕家在京都还会有什么值得如此劳驾的朋友呢?
——如果是燕家的族亲要顺路出城。他们应该会为了燕家整个商业集团的利益,做到以身作则,以提高运输效率才对。
燕家迟到的那三辆马车行得极慢,逐渐靠近过来,高潜连忙收回目光,在自家车上驾车位置坐好,保持目视前方的端正姿态。
那三辆马车慢慢驶入他的视野范围,从他们驶来的角度上看,正是要并入前方的车队里。
然而,当两方的马车正要合并,将将呈现出一个‘人’字形状时,为首马车上的那个冠玉青年人忽然回过头来,看了端坐的高潜一眼。
以高潜此时的坐姿,是一个寻常马夫守在自己车上时最常见的样子,本无什么可疑之处,然而在那冠玉青年人回头时的目光里,高潜辨识到了质疑的味道。
人只有在心中有秘密,并且畏于让别人知道,心神才会如此敏感。
不过,高潜虽然对那冠玉青年人回头来看他的举动心存想法,但对方毕竟不是自己的任务目标,所以高潜不会对此怀揣有目地性的思考。只要对方不主动来找他的麻烦,那么即便他再多看几眼,高潜也不会真去理会。
三辆马车很快并入燕家商队之中,整支商队便如一滩静水中跌落了一颗石子,原来接近静止的车队开始有了行动,这行动的特性则是向着出城方向,表现在一个‘快’字上。
车队行进的速度在加快,过检的速度亦如是。高潜在车队的后头等了那么久,对之前燕家商车的过检速度,在脑海里已有了一个初步印象。此时把前面的印象与现在的速度对比起来,得出了让人惊奇的结果。
此时燕家车队的通检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三倍,如果不算那加入的三辆马车,队伍缩短的时间更短。燕家车队近乎不再需要通检了一般,出城宛如直接走出自家大院那么简单……
难道是因为之前等了太久的缘故,所以前方的出城进度忽然提速,使自己产生判断错觉?
或许,这跟车队后半截中插白燕旗的空车偏多有关?
燕家商队很快尽数出城,而高潜一行三车,反而因为那个马夫买饭去了,还未回来,赶车的缺了一人。三辆马车只能停在原地。
高潜这边,现在很需要能帮得上忙的人手,但他思及车中的人,又觉着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这么做。
因为岑迟离开相府的原因有些特别,与他之前的闲游目的有着极大、且具有危险性的区别,所以相府对于此次出行,已提前计定了一套保密章程。
具体来说,就是除了离开相府时带的几个人。同行一路上要有始有终的步调一致,不允许另外的参与者掺和进来,所以即便高潜在相爷手下担有一定的权力,也不能擅用。
因为人员没有到齐,高潜只能等在原地。燕家车队全部出城后,内城走车的那道门外,空着的地方顿时显得十分开阔,只停了高潜一行的三辆马车,但却不走,看上去真是有些奇怪了。
有守城兵士过来问询了情况。知道高潜只是在等人,没有管他,很快就回岗位上去了。
军令如山,即便是在和平时期,在都城看门的小兵也当如此。如果高潜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他的车单纯是停靠在那儿,会影阻碍来车辆的出城,必须暂时先挪开,守城卒是不会热情到主动提供帮助的。
城防守兵们有自己的职守责任在身,可不是赋闲的大善人。在城门口守门多年。守城门的资历越久,便有越多的擅离职守后造成混乱局面的负面经验。
第三辆马车的车夫本来是建议依次驾车出城,但被高潜拒绝了。最后那辆车上载的是个医者,除了医术。没有长技。高潜觉得,把他独自留在马车上,无人看管的马车容易出问题。
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了各家饭馆生意最火爆的时候,高潜忽然觉着有些后悔,不该让那车夫在这个时间去买饭,凑个不讨好的热闹。
不过。他这一行几人都是相府特意挑选出来的,即便是车夫,也是机灵人。买饭又不是什么登天难事,高潜只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那车夫就一头汗的拎着打包好的饭食跑回来了。
饭馆那边,如果要速度,加价就可以办到。而来回的路上,那车夫都是跑步行路,丝毫没敢怠慢,所以也尽可能的提高了速度。
如果不是燕家商队闹了那一出,或许直到饭买回来了,他们还要继续停在原地,吃好喝足才能等到他们启步出发的机会。
车夫归位,三辆马车这才起步出城,官方的文碟相府都办齐了,出城的手续也是非常简单顺利的。
出城后,三辆马车很快行上宽阔而平整的官道。马车行得不快,但也称不上是慢。在连接京都段的官道上,因为路况极好,所以即便是为了保证乘坐人的舒适度,马车的前行速度依旧可以比行乡道时有一定的增速。
刚在出城时,高潜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燕家商队。
起初高潜还以为是燕家商队在出城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导致他们先走了这么久,却才只走出这么短的路程。可在接下来,高潜发现自己很快就接近了燕家的车队,他们不是有事耽搁,而是本身就走得极慢。
相比于载货商车一贯的速度,高潜觉得自己这一行三车的速度已经够慢了,没想到燕家商队今天发出的这一支,比他还慢。他不仅很快赶上了燕家商队的尾车,凭自己这边的速度,还有可以超过去的态势。
在夹道超车的时候,高潜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隐隐觉得燕家这支商队的整体速度似乎是受了那三辆后来加入的旅车所影响。但不论如何,这些都是与自己不相关的事,高潜牢记相爷的嘱咐,领着自己这一行三车,以行程为首要任务,很快从燕家车队的侧面抄到前面去了。
尽管他不想管燕家那边如何,但是在两组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高潜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之前在三辆旅车为首那辆上赶车的冠玉青年人不在了,他的位置已经被一个普通马夫替代。
应该是坐到车里去了吧?像他那样身份的人,当然不会一直做赶车的事了。
高潜没有深思太多,略过刚才的所见和发现,专心赶路。
……
因为京都限马律令极严,只为商用马车开了特例,所以大部分进出内城的车驾都是恪守章程、行动比较生硬的载货商车。做到一起发车、一齐卸货。
载人的旅用马车,一般不喜欢进内城转悠,但他们也有划分好行列的去处。
对于体现在机动性灵活这方面的载人旅车,一般都是偏向于停靠在城郊建立的客栈里。而这种客栈与内城客栈最大的区别,正是在于对交通工具的建设。
城郊客栈都储备有马车,聘用固定数量的马夫,供旅客雇佣。这类客栈,有一半的营业利润来自租派马车的收入。这是内城客栈受限马律令的约束,而难以做到的领域。
高潜领着自家的三辆马车行出北城门,就一路向北而行。半个时辰后,他们就来到地处北郊的登风客栈打尖。
近城城郊客栈的经营,经过几年的培养变化,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固定的系统。京都湖阳靠近东海,只有南、西、北三面城郊有此类型的客栈驻扎。而有代表性的三家客栈,其实都是同一个大商贾名下的产业,登风客栈便是这三甲其一。
出城北走、或者由北而来的旅客大多会选择在此处暂停。有时候没赶上城门关闭之前进城的旅人,也会折返到此处客栈歇一晚。登风客栈的生意一直很红火。而客栈自身却没有因此而店大欺客,掌柜的很有头脑,但将这份头脑全用在老实做生意的事上。
生意要做得红火又长久,信誉的坚持很重要。
除此之外,因为临近全国权力的中枢,而当今天子又是个很在乎商道的人,所以除了在国策上给予商人多方面支持,对商业行动的管束力也是很明正的。受此精神影响,除了内城各大商行严厉肃清商行风气外,周边区域内的商行亦是如此。
登风客栈的幕后大老板。实属京商之一,对于这一点的自律,也是做得极好的。
因为高潜只是要路过这里,暂为停歇。于是被客栈伙计招呼在店外的棚区歇脚。三辆马车没有驶进客栈后的草舍停放,只是原装不动的靠在棚外的官道边上,以方便等会儿即时启行。
客栈的主楼修有两层,虽然不高,但占地很阔,内里大约有上百间客房。但一般情况下,无需住店的客人在外头的棚区歇歇也就够了。客栈有两面棚区,背后的棚区相当于马厩,而正面向着官道修建的棚区,则意义大不一样。
说是棚区,只是因为这个区域没有修封闭墙,只有由数百根粗壮的木柱支撑起了一面遮阳避雨的平顶。这平顶并非由茅草搭建,而是匀称的铺了一层灰瓦,瓦顶的下面收拾得齐整干净,桌椅齐备,一点也不亚于室内大厅。
当初建设这片棚区时,负责人是经过周详的观察和考虑的,这样古怪的建筑特点,也是因旅人的特性潜移默化而成的。
高潜跟一名车夫坐在棚下的桌边,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漫无目的的看向四周。或许是因为正值午饭时间,也因为京都东海岸的海运即将起航,来观礼的游客为之增多,瓦棚下布置的百余张饭桌,落座率已有了六、七成。
这些客人,大多都是带有包袱,或者一些货品。靠外围一桌上坐的几个大汉,就将串成一串的几只山鸡,几条烟熏过的兽腿和一张鹿皮随手丢在脚旁,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带去京都,在人多的地方换些快钱来。好在棚区位置宽阔,他们这样随意置物也不会影响别人行走。
更远一些的一张桌上,正在吃饭的几个客人似乎并非本国人。
这一桌人的衣着打扮与本地人有着明显差别,而数人当中虽然有男有女,但身上都擦染了气味古怪的香料。在没有修墙,空气流通性极好的瓦棚下,这种不知是香还是臭的气味都能停留不散。
离得稍远的其他食客当中,都还有频频扯眉者,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香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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