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官浅入了宫门,一直都是小周大夫看诊。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徵公子对这位的在意。
他大好男儿,一片锦程,他可不想被牵连。
最关键的,他还没娶媳妇!没给老周家传宗接代呢!
小周大夫迅速冷静,垫好锦帕准备把脉。
可衣袖拉开,手腕露出,他眼前又是一黑。
这红线!
这红线!!!
这一路蜿蜒而上的紫红色的血线!!
这是线吗?
这是要他的命啊!
脉象一把,果然!
中毒已深,毒入肺腑!
小周大夫第一时间拿出百草萃喂了下去,神色这才算放松了几分。
“小莲姑娘,劳你看看这红线蔓延到了何处。”
小周大夫唤了一声吓得脸色煞白,快要哭晕的小莲,转头和同样默默转头的同事们站到一处,眉头皱得死紧,对他们的愁容和隐约的谴责视而不见。
独死不如众死。
众死不太现实。
所以为了他老周家血脉,只好麻烦诸位同仁了!!
“小、小周大夫,红线、红线……”
身后小莲哭的哽咽,缓了一口气,满是绝望:
“红线还有一寸,便到心脏了!”
嘶——
小周大夫耳边一阵嗡鸣。
“快!快去找徵公子!”
小莲看了一眼榻上即便昏迷着仍旧紧锁眉头,满是痛苦的人,眼更红了。
抹了一把脸,牟足力气就冲了出去。
角宫大部分守卫都跟着金复离开了。
其余人也知道他们去了羽宫,小莲马不停蹄的往羽宫赶。
房间里,其他老大夫一一上手把脉,皆是神情凝重的摇头。
根据症状,方子他们谁都能开出一堆,但治标不治本!
百草萃已经喂了,可这么半天都没什么效用。
这毒,霸道且罕见!
上官姑娘不出意外便是角宫的未来女主人,百草萃都解不了的毒,这责任,他们谁都不敢担啊!
那边,小莲匆匆赶到羽宫,却没见到宫远徵。
这时的宫远徵正带着他的大家长——宫尚角,气势汹汹的再次出发去雪宫抓人。
小莲急的团团转,泪水更是糊了一脸,被出来的宫紫商撞个正着。
“小莲?你这是怎么了?上官妹妹呢?”
宫紫商认得小莲,那段时间就是她一直跟在上官浅身后,还一起在商宫玩了几回。
现下见到她这模样,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大小姐!”
“大小姐,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小莲求你了!”
小莲嘭的跪下,压制着快崩溃的情绪将一切告知。
宫紫商面色大变,二话不说提着裙摆便向后山冲。
后山守卫和她讨要令牌,却被她拿山摧抵住了脑门。
“看见那崩碎的大石了?都说了我是同宫尚角一起去抓宫子羽的!他都把令牌拿进去了我还哪来的令牌再给你!”
“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今天这后山都快成集市了。
少一个大小姐不少,多一个大小姐,应该、也不多……
宫紫商冷哼了一声,都不用旁人带路,一路顺着侍卫们留下的痕迹她就找了过去。
彼时宫远徵正冷笑着瞧着面无表情的雪重子,“哦?没有办法?”
“那不然,拿炸药炸开好了~,左右商宫多的是这玩意。”
至于里面会不会炸塌,那俩人会不会死……
与他何干!
雪重子身上的冷气更重了。
宫尚角默默拉了宫远徵一把,把他身后塞了塞,对着雪重子歉意的点了点头。
抱歉,回去我就收拾熊孩子。
雪重子凉凉挪开视线。
不用,他自己会记着的。
宫紫商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举着山摧气喘吁吁的,喉咙好像那破风箱呼呼作响。
“呼~,要、要炸那?”
雪公子/雪重子:!!!
宫尚角:……
宫远徵:(⊙_⊙)?
“快!要炸哪里?交给我!你和宫二快回去!”
混在侍卫里一起过来的金繁没有忍住,上前一把拽住了她胳膊。
“大小姐!别闹了!”
宫紫商这一次却没有顺从他,直接将胳膊挣开,焦急的看向那还蒙着的兄弟俩。
“你们俩还看什么?!快回去啊!上官妹妹出事了!”
此话一出,原本淡定的几人全都变了脸色。
“上官浅怎么了?!说清楚!”
宫远徵一个闪身就到了宫紫商面前,掐着她胳膊掐的死紧。
宫紫商脸色扭曲,倒没有怪罪,噼里啪啦的全说了。
“上官妹妹不知何时中的毒!手上的红线已经快要到心脏了!”
“她吐了好多的血!人事不知!小周大夫让你快些回去!”
宫远徵心脏紧缩,松开宫紫商抬脚就要往外冲,被不知何时也过来的宫尚角拽了一把。
“不是毒,是蛊。”
低沉却笃定的声音响起,宫远徵一怔,满目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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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
宫尚角沉沉点头,眉宇间尽是忧色和疑惑。
之前明明是蚀心之月的症状,可现在怎么会这般严重?
“去找月长老。”
宫尚角率先迈步。
宫远徵脸色阴沉,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很多他不敢想的猜测。
哥哥为何这般肯定是蛊……
明明,明明宫紫商只说了中毒和红线……
哥哥,查到了什么……
前方的身影,依旧高大、挺直。
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却不是安心,而是寒意。
是从内心深处缓缓蔓延的寒意。
冷的他几欲打颤。
心神恍惚下,一连到回到角宫,探上上官浅脉搏,他都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俩人。
宫尚角和月长老倒是注意到了。
月长老自是不会说什么,宫尚角想到雪莲,眼眸深了一瞬,却也什么也没说。
宫远徵是绝世仅有的医毒天才,可他对蛊的研究确实不多。
唯一的深入研究且成功了的,大概就只有上官浅身上的那只真言蛊了。
宫远徵站在角落,面无表情的看着月长老把脉,视线不自觉偏移到了她的腰间。
那只小海螺就那么静静挂在那。
从未离身。
漆黑的瞳仁扩散,暗色涌动,似要吞噬一切。
“是蚀心之月。”
月长老收回了手,拿起笔边写方子边同众人解释。
旁的大夫与下人,已经全都退了出去。
“不过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话落,知道蚀心之月的几人面色都不好看。
宫远徵下意识攥紧了拳。
雪重子想到了那日上官浅在月宫密室的苍凉模样。
宫尚角眸中下意识闪过怀疑,余光注意到了雪重子面色一瞬间的变化,眼神沉了沉,那抹怀疑褪去,开始思索自上官浅入宫门后的种种细节。
“根据蛊虫发作情况来看,上官姑娘在入宫门后的几日里服下了第一枚,而在半月以前,服下了第二枚。”
“不过这两枚有些不一样。最初服用的那只蛊虫被改造过,消去了产生红线的症状,更加隐秘,不过发作起来会更加痛苦、绵长,增大了自消毒素所带来的折磨效果。”
“也因被改造过,在第二只蛊虫发作时,两只蛊虫一同被唤醒,身体所受的损伤和痛苦成倍增加。”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心脉郁结,超出负荷,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情况。”
宫远徵拳头咯吱作响。
几乎瞬间,他便想到了最初上官浅吐血倒在他怀里的模样。
气怒攻心,命悬一线。
他道是什么把柄,原来竟是如此!
那时他把她带来医馆诊治,却没有查出什么异样,那时的她该是何种心情?
宫远徵恨急,咬牙切齿:“云、为、衫!”
月公子瞳孔一缩,眸光变得复杂。
雪重子呼吸骤然一紧。
云姑娘?!
哦对了,方才路上他已经听说了,云为衫是无锋刺客。
这第一枚蚀心之月,是云为衫下的?!
宫远徵想到的,宫尚角自然也想到了,甚至更多。身为在场者闯过三域试炼的人,对那种折磨身有体会。
难怪……
难怪她会冒险跟着云为衫去后山,还偷了雪莲……
那次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内力消失紊乱,应该就是第一只蛊虫发作过,而她在后山,服下了第二枚。
不过这第二枚的来源……
宫尚角看了一眼雪重子,手指下意识捻了捻,面色冷硬了几分。
月公子缓了口气,继续道:“蚀心之月本质非毒,现下能做的,也只有帮上官姑娘加快药效吸收,清除副作用毒素的恶性效果。”
“其他的,就只有靠上官姑娘,自己挺过去了。”
宫尚角和雪重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宫远徵拿过药方,一一审视。
他自是不信这个与无锋牵扯的家伙,可哥哥的表现让他不得不信。
蚀心之月嘛?
倒是有意思……
突然,宫远徵自嘲一笑。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宫门之人不愧流着同样的血。
在想到上官浅可能骗了他这个猜测,他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不是愤怒,不是恨不得除之后快,而是废了她武功,断了她经脉,留下来,永远囚在这……
宫远徵亲自去抓了药,药服下,一刻钟后上官浅的呼吸微微变化。
霎时,众人的视线全都投了过去。
宫远徵立时上前把脉。
有用,毒退了……
宫尚角上前,就着上官浅起身的动作将人轻柔扶起:
“感觉可好些?”
上官浅在屋里诸人身上环视了一圈,难掩惊讶。
不过很快收敛神色,虚弱一笑:“好些了,不妨事的。”
那小脸此时仍白的不像话,眉头仍不自觉的下意识的皱着,却向她们盈盈笑着……
宫远徵心堵了堵,反射性的嗤笑了声。
“嗤~,撒谎。”
上官浅:……
上官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只她没力气,瞪人也是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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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子见这里没他什么事,起身便准备告辞。
他还得回长老院,听候处置。
看向雪重子,雪重子下意识抚了抚心口,最后看了一眼虚弱的上官浅,带着雪公子默默跟上,一起悄无声息的离开,如同悄无声息的出现。
这里,本就没有他的立场。
她好,便好。
三个大活人不见了,其余人又不是瞎子。
宫远徵抱臂冷笑,酸的不行。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连后山之人都对你这般牵挂~”
上官浅:……
上官浅能说什么?
只能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死孩子,宫二还坐她边上呢!
被两道若有若无的灼热视线注意着,上官浅的笑也险些维持不住,有点心虚的解释:
“只是,意外相识……”
上官浅脑子里的腹稿还没打好,宫尚角就很有眼色的转了话题。
“你身上的蛊毒,是云为衫下的?”
尽管猜到了,可还是想听她亲口告诉他。
上官浅笑容落下,逐渐冷然。
半晌,才缓缓抬头瞧他:“我说,你便信?”
宫尚角的黑眸沉沉盯着她,好似要看尽她心底,告诉那个深深藏起来的脆弱、敏感、警惕的上官浅。
“是。”
你说,我便信。
所以,不要害怕。
有我在。
上官浅懂了,又好像没懂。
只是长睫颤了颤,垂了垂眼。
兄弟俩个却都敏锐的发现了那一闪而逝的水色。
上官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摸到那个小海螺,倒出了那枚真言蛊。
“你做什么?!”
宫远徵面色一变,当即就要上前,却被上官浅伸手制止。
小小的真言蛊静静待在上官浅手心,轻缓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上官浅,从未对宫门有一丝一毫不轨之心,违背宫规擅闯后山,搜查那夜帮助云为衫,皆是为了几身无奈为之。
徵弟弟乃是宫门最杰出的医毒天才,便是他都未曾发现我身中之毒,心中惶惶,这才选择了隐瞒。
便是医案一事,尽管我察觉到了云为衫态度有异,却心有顾忌未曾言明。”
“自我入了角宫,角公子和徵弟弟便多番照顾,公子真心待我,我却始终心有顾忌,眼睁睁瞧着无锋之人兴风作浪……”
“是我有负公子。”
“何种责罚,浅浅都无怨尤!”
一滴泪珠无声砸下,却在兄弟两人心里泛起涟漪。
真言蛊仍旧安静的待在她手心,安详极了。
宫远徵沉着脸,一把将那小虫抓下塞进小海螺里,随手将它远远的扔进榻里。
无人看见,他背过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会死的!
方才若是她有一句欺瞒,真的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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