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爱德华·史诺,罗兰叫了辆马车,前往明思·克洛伊的家。
这是一次没有预约的上门。
勋爵很惊讶。
他知道自己妻子生前和这位‘漂亮的小乌鸦’关系不错,却没想好到他会亲自上门。
“快进来吧,您可来准了,再晚一些我就要出去…”
他顾自亲密叫着,到了屋里,等褪去大衣,揽着罗兰的肩膀,一脸愉悦笑容。
“瞧瞧您,变高了,是不是?”
“平克!火烧大点!给我的朋友暖暖——”
他扯着脖子嚷嚷,又松开罗兰,把他请到弯背沙发上。
“哎呀,我知道您为什么来,是啊切莉,我的切莉…您看这几天,我都睡不好,总能听见她曾经的欢笑声…”
罗兰侧了侧头,脸朝高旷的天花板望了望,煞有介事地点头。
“您是个有天赋的人,阁下。我敢断言。”
明思·克洛伊没想到罗兰会接这么一句,愣愣看着他,嘴唇嚅了嚅,下一句卡在嗓子里。
“这儿,还有这里。”
罗兰竖起手杖,用杖头指了几处地方。
“如果我今天不来,或许过不了半个月,您就真能在夜里碰上夫人了。”
这话几乎将男爵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惊恐又愤怒地盯着端茶上来的女仆,冷冷将她斥退后,又慌张前倾,半个胸口越过贴着玫瑰的冷色茶几,颤巍巍求教道:“您可别吓我!这怎么可能…”
“我们处理什么事件,您这样地位的人多有耳闻,是不是?这在您的圈子里还是秘密吗?”
“是,是是…我还是能知道一点的…”明思·克洛伊仿佛罗兰那张貌美冷艳的脸上——抱歉,他不想、但的确要用这个词来形容今天的柯林斯。
他从他那张脸上感到了一丝寒意。
甚至,他觉得壁炉都烧不透房间里逐渐下降的冷气。
“平克!给我再烧热点!”
明思·克洛伊喊了一句,搓搓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还在到处‘嗅’的罗兰:“您看,您看,我邀过监察局的‘朋友’来做客——就在昨天。可他们好像并没有发现屋里有什么…”
一丝歉意攀上罗兰的脸。
他垂了嘴角,微微欠身。
“勋爵阁下,我或许不该说那么多。正是因为我们的某些‘天赋’,才令兄弟姐妹那样排斥我们…那,就当您的朋友是‘正确’吧。”
于是要起身告辞。
当然,男主人是不可能让他走的。
“不不不,您得帮帮我!切莉生前和您可是朋友,还有那大个先生,叫里维,对不对?我知道,我就知道您和我那些朋友不一样,您绝对不一般!”
他绕过茶几,坐到罗兰身边,心里越来越忐忑:“您就帮帮我!柯林斯先生!帮帮我!我可老早就想着要和您做朋友了…”
罗兰叹气:“您既然已经找了‘朋友’…”
明思·克洛伊提高声调:“可我们也是朋友!您少说也来过两次…四次!您绝不会对我家里即将发生的熟视无睹,是不是?”
罗兰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
明思·克洛伊高兴了。
他连罗兰下一句都不等,叫来平克,吩咐:“这是我的客人,服侍好他!蜡烛和…”又扭过头问罗兰:“您需要什么来着?水银?火柴?还是…”
罗兰拍了拍腰,摇头。
“行,我知道您们都有特殊的法子,有效的,绝对有效的,对吧?”他强调了两遍‘有效’,在得到罗兰肯定的答复后,迅速抄起茶几上的烟盒塞进裤兜里,头也不回地往外去。
落荒而逃。
“我还得赴个约,柯林斯先生!今晚都不回来了!您需要什么…”
“跟平克…”
“朋友之间…”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在一声巨大的闷响后,脚步也消失了。
罗兰把一口没喝的热茶推开,拄着手杖起身。
那位被称平克的男仆赶忙上前搀扶,却被罗兰用肘轻轻推开。
“卧房在楼上…”男仆见罗兰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不敢再碰他,弓着腰跟着,小声嘀咕。
“是啊,可我得从会客室开始进行‘净化’。”
罗兰由着他为自己推门,之后,慢吞吞说道:
“净化仪式会对凡人留下一些不太明显的后遗症,如果你不介意…”
“我去帮您把壁炉再烧热一些!”男仆一个激灵,扭头就走,到了门口后还把门死死带上了。
像他的主人一样。
几个呼吸后,房间内针落可闻。
“你就知道吓人。”
熟悉的声音。
罗兰回头。
切莉·克洛伊斜坐在桌前,一只手拄着脸,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我的‘弟弟’真会骗人。”
“你不是告诉过我,得多学学。”
明艳优雅的女人挑了挑眉,那双不再死气沉沉的眼里充满了促狭之色,略带嗔意:“哼,那倒是…前提,伱可不能对我使。”
“我可不记得吓过你。”
罗兰把手杖靠在柜子上,自然落座于女人的对面。
他也学着她,用相反的那只手拄着脸,歪着头回看。
“不记得?”切莉·克洛伊今天没有梳发,散落的藻发伏过肩膀垂坠而下。她笑吟吟盯着罗兰,打趣道:“若我不会使枪,咱们就真要等死了。”
她指的是和罗兰联手击杀邪教徒那次。
“你可给我吓坏了。”
两个人的脸并不远。
这个距离,罗兰能很轻松闻见她身上干净的薰衣草清香,看见她脖间微微鼓起的淡青色血管。
几根殷上朱红色的细长指甲任主人心里松快,自己也在脸蛋上依次跳舞。
切莉·克洛伊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摸罗兰的脸,可到面前又蜷着收了回去。
她盯着他看,无比细致地看了好一阵。
仿佛对方不开口,她就能一直看下去。
罗兰也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半晌后,她望向并不存在草原和高山的墙壁,热烈的声音里满是憧憬:
“那可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罗兰。”
“天上…”
“真的会有城堡吗?”
她是一个父亲的女儿,一位男爵的妻子。
她早就过了等待的年纪,不期望一段喜悦降临,而后让终将燎原的星火点燃她那颗义无反顾的心。
玫瑰在枯萎的过程中只会重复一句话:
放了我吧。
幸好。
真正欣赏玫瑰的先生来得并不迟。
她被他埋在那座城堡前的土地里,将随着城堡越升越高…
高到困人躯壳与灵魂的俗世看不见摸不着的彼岸世界。
罗兰在空空荡荡的会客室里坐了良久。
直到切莉·克洛伊向她笑着告别,转身消失在昏黄灯光的尽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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