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窗外,农田片片,山岳连绵。沿途的电线杆,彷如白驹过缝,转瞬即逝。
“哐哐哐……”
下午三点,小青年拎着铁管,挨个座位敲过去。
“你们一个个的,不要到处乱走。安安分分的,不狗逼,不装逼,做个好市民。”他懒洋洋地说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等小青年走远后,张鹏双手放在铁皮桌上,开始打听大东哥一行人的消息。
“这个大东哥,厉害不?”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当然厉害了!”阿驰竖起脖子,有些夸张地叫道。那献媚样子,就像大东哥是他亲爹似。虽然张鹏也爱狐假虎威,时常带着两姐妹招摇过市,但也得那老虎是他们家的才行啊。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他们家的,也得是一伙的吧?这个张晓驰倒是不客气,大东哥才刚收完他的保护费,他就俨然成了对方的代言人。
“我告诉你啊,几个月前,有个退役的守备队员上了车。傻傻的,以为自己很牛比,还号召大伙一起反抗大东哥。你猜他最后怎么了?”阿驰装模作样地说道。摇头晃脑,拽的跟个二五八似的。
“怎么了?”张鹏配合着,装出一副又傻又呆的样子。
“被揍得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过道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不到半天就死透了。后来大伙嫌臭,被大东哥几个抬起来,丢到车窗外,摔个稀巴烂。”阿驰得意地说道,然后又总结了一句,“俗话说得好,没实力就别装逼,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啊是啊……”张鹏点头应和道,然后又问道,“他们拿什么东西打的,这么厉害?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守备队员啊。”
“双拳难敌四手呗。”阿驰不以为然地说道,“说起来,那个守备队员还是蛮厉害的。一套军体拳打得霍霍生风,大东哥几个都挂了彩。不过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是这么回事。”
“是啊是啊……”张鹏继续点头应和。张晓驰一得意,说出了更多的情报。经过一番了解,大东哥几个,也就是普通人,而且还不是特别能打的那种。只是够狠,够无耻。估计李春生在,也能把他们干趴下。
那名退役的守备队员,一方面是年纪大了。俗话说,拳怕少壮,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且退役多年,疏于锻炼,体力不行了。另一方面,他宅心仁厚,先把大东哥几个都打趴下了,却没下死手,留了对方一条活路。可毕竟他只有一个人,终于有一天,在睡觉的时候,被他们偷袭了。后脑勺中了一铁棍,失去了大半战斗力,最后被活活打死。
说起来,车上这些旅客,也是没个敢帮忙的。当时要是有人叫醒他,也不至于被偷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人都是自私的,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都不愿意做出头鸟。所以大东哥几个,就能欺负得全车人服服帖帖的。
没办法,这些人都是羊,生来就是吃草和挨宰的。别人剃它的毛,尽管它心里很不高兴,想把剃毛的人咬死,幻想着把对方踩在脚下,却不会做出任何行动。只寄望他人的帮忙,他人的公证,乞求天上掉下个救世主。哪怕别人将它绑起来,它也不敢反抗。直到最后一刻,别人拿着刀,要吃它的肉。它眼看不能活命了,退无可退,才痛苦地大叫,剧烈地挣扎起来。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什么都迟了,它已经白白错失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它们心中的寄望,永远都是“别人的仁慈”。侠客的仁慈,是来拯救他们,恶人的仁慈,是放过他们。
很多时候,狼和羊的区别,只在于战与不战。
在面对狮子的时候,狼不见得比羊更有战斗力,最终都是成为对方腹中美食的命。
但狼敢杀敢打,大不了就一条命。打不赢狮子,也能抓它一脸花。一头狼死了,十头狼死了,一百头狼死了,每头狼一爪子下去,狮子的脸还能剩多少?
所以,在大草原上,狮群也不会主动招惹狼。因为在狼的眼中,尊严比命贵。活着,就要迎风而立,咆哮荒野。在羊的眼中,命比世间的一切都贵。为了命,可以放弃大部分可以放弃的。活到狮子老死,才是硬道理,才是胜利。或许对很多羊来说,活到很老,活到狮子都掉光了牙,慵懒地躺着,跑过去顶两下,或是踩死几只垂垂老矣,快要死去的狮子,就是百兽之王了。
却不知,狼的活着,和羊的活着,是不同概念的。
虽然狼知道妥协,可以退让,可以逃跑,但身跪了,心没跪。必要的时候,可以拼死一搏。而羊,却是全身心都跪了,彻底放弃了反抗。
张鹏别的不敢说,但只要他当时在场,肯定会叫醒那名守备队员。哪怕他身上为没有黑白棋子,没有手枪。
因为他是狼,哪怕看起来很怂,但狼就是狼,羊就是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放到他这里来,就变成了,怂是为了干更大的事。
尽管从阿驰这里了解到不少情况,但张鹏还是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单凭这个小人的一面之词,还远远不够,天知道对方是不是道听途说的。对小人之言,只可其信一半,哪怕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六点钟左右,夕阳斜下。橙红的阳光照进车厢里,将所有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淡红色。
张鹏拿出压缩饼干,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小鹏,吃啥呢,挺香的啊。”正在吃肉罐头的阿驰还不忘再向张鹏要点儿东西。小人的胃口,永远都是填不满的。得寸就要进尺,有风就是使尽帆,根本为别人,也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阿驰啊,鹏哥带的东西不多,别老向人家要,人家也要吃的。”为人憨厚的老万终于看不过眼了,开口劝道。
“老万,你这是什么意思!”阿驰一听,皱起眉头,不快地说道,“我也有东西给小鹏啊,你当我阿驰是什么人啊,有我吃的,还没有你们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万憋红了脸,有些结巴了。
“驰哥,老万不是这个意思,别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张鹏说着,拿出一块压缩饼干塞了过去。这些饼干是秦勇的私藏,“潜龙”特种兵专用的野战食品,高热量,低杂质,并参入了包括野山人参、何首乌在内的大量珍贵药材,补气养神,吃一块能顶上一整天。
张鹏纠缠了好半天才拿到的,结果现在算是喂狗了。
“我说老万,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阿驰一边接过压缩饼干,一边朝老万说道,“我承认,是我把你骗上车了。这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想啊。我在那里卖黄牛票,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又不是我的错。如果你不来,我也能卖给别人,你说是不是?”阿驰绕了一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全是老万的错,有点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的意思。
面对如此强大的逻辑,连张鹏都不由得在心里拱手抱拳,说一句“失敬失敬”,更别说老实人万腾飞了。
由于有了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三人吃完东西,喝了些水,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假寐。
“吭哧……吭哧……吭哧……”
“轰轰轰……”
“呜……”
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萦绕耳边,机轮声时起时落,不时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并伴随着蒸汽泄出的声音。车速不算快,从倒退的景物来看,大约七八十公里左右。
“对了,入夜的时候……”老万忽然睁开眼睛,身体前倾,伸长着脖子,朝对面的张鹏小声说道,“不要起身走动,或是发出声音,会有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张鹏小声问道。
“乘务人员……”老万的声音更小了,“就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尽量不看它们,闭着眼睛。千万不能和它们对视,否则就会惊动它们。”
“说具体点儿。”张鹏说道。
“我没法描述,反正就是很吓人。但只要不理它们,闭着眼睛睡自己的,就没事。它们只是从通道经过,由车头到车尾,然后又转回车头,就和巡视检查一样。”
“惊动它们会怎么样?”张鹏追问道。
“上次有个新来的女人,吓得大喊大叫。当场被它们抓着双脚,拖进了中间的车厢。具体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因为没人敢进中部的车厢。”老万回答。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张鹏认真地说道。
“谢什么呢,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你了。唉,把你拖下水了。如果能活到下个车站,我就把账过给你。”老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语气里透着惆怅和失落。既有连累他人的愧疚,也有对未来的迷茫,和一丝失望。原本想着,请来了高人,能救他脱离苦海,却没想到,也只是个普通人。
在老万眼中,张鹏性子偏软,此刻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别说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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