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离家短暂的停留了一天之后,我们便带着里翀的尸身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村子。读字阁 m.duzige.com
他的母亲之前已经病逝,至于他的亲生父亲,这个村子里曾经冒充自己父亲的那位村长,在之前的那件案子结束后,便被发配去了很远的地方,这也是钟离延退下钟离家家主之位所换取的条件。所以里翀下葬的那日,钟离延也来了,作为里翀唯一的亲人,他看着自己的孪生兄弟下葬,表情也是很复杂的。
我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里翀所希望的。
但是我希望,他在这里可以获得永生的平静。
生于乱世,他的命运如此坎坷曲折,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好不容易才为自己而活,却因为......一个疯子,而落得英年早逝的结果。
“谢谢。”
我听到这两个字,正低头撇去了眼泪,一回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钟离延。我还错愕着,似乎不太确定刚才那两个字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谢谢你们。”钟离延见我迟疑不语,又重复了一遍,“虽然这样的结果很遗憾,可他也算是为自己活过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轮回,里翀这应该算是替我们的母亲赎罪了吧。”
听着钟离延的话,竟让我觉得,没什么想说的。
轮回,赎罪。
前一代人的恩恩怨怨,为什么要让无辜的里翀来赎罪呢。“你真的认为,里翀应该承担你们母亲的恶果吗?”
钟离延很平静,他在短短几年内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亲眼目睹至亲的离世,现在能这样平静,也许是因为真的心如止水了。“这两年,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生死富贵本就是不可强求的,爱憎恩怨更是人心的执念,善也执念,恶也执念,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我曾经什么都有,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这正是老天给我的惩罚,要我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世,却唯独我,想死也死不了。”
“你想死吗。”我问了他一句,我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平静是一种万念俱灰,他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留恋了。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也不为过,只不过,他是里翀的兄弟,看着他的这张脸,总是会让我想到里翀。
然而钟离延和里翀的性格却截然不同,里翀是逆境里发出的嫩芽,钟离延是暴雨后颓萎的花朵,所以在钟离延身上,并不会直接让我有一种看到里翀的感觉。
“难道你不想吗。”钟离延却似笑非笑的回了我一句。
如今这粗布衣衫,不复当时的贵气,但也难掩他举手投足间自信不凡的气度。
我轻笑一声,看来这一局我们俩算是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有胜一分,谁也没有输一分。
“你们会在这里留上几天吗?”钟离延释然,平易近人地问了一句。
“我想在这里待几天,方才结束了一件案子,想找个轻松的地方休息一下,也正好陪陪里翀。”陪陪我们这位家人,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了,只有如此的短暂的时间成为家人。
一生还那么漫长,里翀的一辈子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也好,”钟离延说,“我和孚儿试着腌了一些肉干,味道还不错,之后让人给你送些过来尝一尝。”
“肉干?你们自己腌的?”我以为听错了,钟离延居然亲手腌肉干了?
“放心吧,能吃的。”他说,表情很轻松,可是望着里翀的眼神却很悲伤。“......也是闲着难受,才想找些事情做的。以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彻底的闲下来该有多好。结果突然有一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反倒难以适应了。”
“你现在还是放不下吗?”我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早已经习惯了。
“放下了,早就放下了。可能只是一些本能吧,会在夜半惊醒的时候,还以为身在钟离家的大宅之中......”他说着,脸上挂着苦笑,很是心酸。
他在钟离家的家主之位上也待了许多年,想来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突然得来的清闲,难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分不清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真。
我出神了一下,觉得钟离延的话颇有意思,然后抬起头,看到了钟离延身后的钟离瑾。
他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顺着我的视线向身后看去。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抱怨一般的与我说了句,“看来他是来找我的。”
“听说他之前经常去找你,但你都不见他。”我说。
这次是在里翀的葬礼上,钟离瑾和钟离延意外的遇到了,可能......钟离瑾真的是有些话想要对钟离延说的吧。
“不去见,反而是最好的。”钟离延说,“他如今的事情办成这样,心里更是不舒服,见我又能说些什么。与其去纠结那些已经发生的,还不如好好想想,把钟离家家主的位置坐稳了,不要像我一样。”
钟离延似乎早就知道钟离瑾见他,会说些什么。
他不喜欢那样的对话,所以才一直不愿意见钟离瑾的。
“还是去见见吧,心里想说的话,总是要明明白白说清楚更好些的,若是不说清楚,难免在心里相互猜疑。平白多生事端,何苦呢。”我说,我知道钟离瑾这一次负罪感比较强烈,比起之前,他现在更是没自信掌管好钟离家了,而钟离延虽然还有些在意,但已经无意再回到钟离家了。
比起他自己,钟离瑾才是真正的,钟离家的人,做这个位置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拗脾气。”钟离延抱怨说,“我可还记得大哥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不吃不喝的闹了好多天,最后愣是饿晕了过去,也绝不妥协。唉,这个倔脾气啊......”
虽然是抱怨,可是听起来却觉得他们之间更有了家人的默契,连这几句抱怨都像是有温度的,我知道钟离延心里是惦记着钟离家,惦记着他大哥钟离南,还有这个新任的钟离家家主钟离瑾的。只不过他自己嘴硬,不肯承认就是了。“算了,难得遇上,还是说清楚吧。你说的对,这孩子心里本就有根刺,也不好让他一直难受着。”
说完,钟离延便折身向钟离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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