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洮用绑在手腕上的刀鞘挡住了林瑜的弯刀,然后将手中的匕首朝着她的眼睛扔去。
她没想到他竟会将唯一的武器脱手掷出,见那寒芒直冲眼眸而来,一时迷茫无措,便被苍洮趁势上前,轻而易举的将她手中的弯刀夺走。
而那匕首飞入她身后,不知道插进了哪里。
她的心怦怦直跳。
“你还少一点决心。”苍洮松开了她的手,但没有把弯刀还给她。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再快一些,说不定我便来不及反应了。”
林瑜看着他:“你不害怕?”
“如果是你,我不害怕,只会难过。”苍洮的声音渐低:“从小到大,我遇见过很多人向我挥刀,如果逃不开就会死,如果反应不过来就会死没人教我怎么办,我能活到现在,所学到的一切,都是每次侥幸没死后,拼命思考怎么应对才能活下去,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顿了顿,“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但对你,我从无防备。”
林瑜不免有些心软道:“你别难过。”
但她却不能保证以后,甚至不能保证说“我不会让你难过”。
“我只是不想你经历我曾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我希望我能保护你,让你不受一点风雨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坚持。”
苍洮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那柄弯刀,“我只能觉得,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所以你不再信任我了。我会努力让你看到改变的,我会扫除你所有的不安。阿瑜,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瑜伸手想拿回弯刀,苍洮并没有抗拒的放手,任由她手持凶器,站在身无防身之物的自己面前。
她默默望了他一眼,将弯刀入鞘,“这跟我信不信任你没有关系。”
“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没问”苍洮忽然道:“你们救出了朱容湛,那么我的人,大约是回不来了?”
林瑜心头顿时一震。
此前苍洮从来没有提及这件事情,她甚至以为他不会再提起。
他肯定能猜到他们死在异国他乡的命运,她还以为,他们会心照不宣的就让此事过去。
那么此时提起,又是为了什么?他想要为他们报仇吗?还是想逼她感到不安?
“是谁杀了他们?”
林瑜沉默。
“你认识的人不多,能帮你的人也不多,阿瑜,我能查出来。”
“你想干什么?”
“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等他们的消息,是我带他们出去的,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林瑜犹豫了一下。
她之前在苍洮面前说自己从未杀过人,还请求他在自己下不去手的时候帮忙,并非是故意欺骗,而是不知为何,下意识就那么说出了口。
她的潜意识也许判断假装“无辜”更为有益,也许觉得如果冲突更少,就更可能赢得苍洮的支持,也许是觉得减少他发难的借口,就能与他相处的更为自如
可如果现在承认自己动手杀了人,是否会动摇苍洮对自己的信任?会让他觉得自己在故意欺骗他?
“我动了手。”林瑜脑海中翻涌着许多念头,但张口,却还是说了实话:“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要欺负一个女孩。”
“你动了手?”苍洮不信:“你能跟他们交手?”
“我知道我近身和他们短兵相接不行,所以我是骑在马上”她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射中了他们。”
苍洮抿起了嘴唇。
“是你手把手教会我的,我还没有生疏。”林瑜道:“我还记得你教过我,既然骑在马上,就要把马的优势放大到极致。所以有一个人,是被我的马踩死的。”
“阿瑜你认识他们。”苍洮缓缓道:“你既然记得和我的一世,你就不可能不认识他们。”
林瑜垂下了眼眸:“是,我认出了他们,可是”
她顿了顿:“他们那时是我的敌人。”
苍洮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林瑜。
出于某种默契和了解,林瑜意识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问句: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的敌人,你也会对我毫不犹豫的下手吗?
她说:“如果我放过他们,那时他们可未必会放过我。”
“那你再想杀人的时候想必是不需要我帮忙了。”
他的语气生硬,视线在弯刀上划过,林瑜感觉他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后悔将刀交给了她。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心想。
在马上射人和当面砍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距离一个人足够远,那么他就不足以在她心中形成一个具体的“人”的样子。
他会是一个符号,一个靶子,一个障碍。
但离得越近,越是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眉眼、神态,看清他在危险中流露的震颤、慌张、恐惧、愤怒
越能认知到这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就越难下手。
林瑜突然感觉嘴唇有些干涩,她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也许之前她下意识说,自己从没杀过人,并非想要伪装,而是她刻意的淡忘了那些“人”是“人”,因此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确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但这终究还是自欺欺人了。
“好。”林瑜点了点头。
但她答应了,苍洮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他拂袖而去,转身离开了她的帐篷。
林瑜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他不会再回来后,才转身寻找那飞过去的匕首。
她在帐篷上发现了一处被割破的痕迹,她拨开那裂缝,瞧见匕首正插在外面不远处的土里。
她将匕首捡了回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林瑜想,她得找个刀鞘,然后也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前世,苍洮睡觉时也不会摘下手腕上的刀鞘,她也问过他为什么,可这还是第一次,她直面了里面的那把匕首。
他的刀鞘,用来防了她的弯刀。
林瑜又想起自己刚才对他说“他们是我的敌人”时,苍洮的表情。
向曾经相信自己、爱护自己、想要保护自己的人下手,若是心有不忍,是不是就无法成就大事呢?
若有一日,苍洮与她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如果他执意要率领北戎军队南下,执意要挑起战争
林瑜想了很多,她将匕首压在枕头底下,侧着身子对着门口的方向躺在了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林瑜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苍洮坐在床沿,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见她苏醒,苍洮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像是故意要吓她似的,将怀中的刀鞘扔在了她的手边。
那是一把极为朴素的弯刀刀鞘。
林瑜缓了缓神,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她昨天捡回来的匕首。
苍洮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伸手把匕首拿回来,反而顿了一顿,从怀中又掏出了匕首的刀鞘,一并放到了她的手边。
林瑜盯着他之前绑着刀鞘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猜测他是不是换了一把匕首。
苍洮却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门口,声音有些生硬的朝着门外喊道:“兰礼。”
帐篷外立即有人走了进来。“王。”
“把这个女奴带回家去。”苍洮站起身来,背对着林瑜:“她是你的了。”
林瑜跟着看向了兰礼。
她知道他,但是前世这时候,他还不应该在苍洮身边,应该是重生之后,苍洮知道他的可靠,提前将他提拔到了身边。
兰礼低着头:“是。”
“记得你是怎么得到她的吗?”
“是。在大涂,路上需要照顾阏氏的侍女,所以得到了她。”
“她叫什么?”
兰礼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林瑜。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大约只有十七岁、十八岁。
他的肤色略深,有一种经常风吹日晒的粗糙感,但五官深邃立体,看得出长相英气俊秀。
林瑜有些吃惊,因为记忆中兰礼是个络腮胡子几乎挡住了半张脸,神情阴沉,一只眼睛在战斗中瞎掉,沉默寡言,脾气古怪的男人。
虽然前世她经常听见有人惋惜兰礼受过的伤,说他以前是多好多好的小伙子,但她从来没成功的想象出来过。
他在名字上卡了壳,因为苍洮虽然告诉了他,阏氏想装成普通人,但他没想过自己还得为她起个名字。
而且,王真的会允许他给阏氏起个名字?
林瑜说:“叫我‘阿木’好了。”
兰礼又看向苍洮,不知他是否认可同意。
他眼睛又大又亮,让人想起勤恳沉默的黄牛,又像是忠心热忱的猎狗。
“好了,跟他走吧,”苍洮这时才对林瑜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他绷着脸说:“既然你不愿意留在这儿享福,那就去他的家里,当他的阿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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