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狂欢 萌芽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眼前正是像黑板一样的石碑，它存在于宣传栏之中，上面用机器打印出一个个人的名字，后面是阿拉伯数字，即是表示这人在这场为村里某建筑的贡献是多少。笔砚阁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那时天正阴暗灰蒙，而这块墨黑石碑上某些字迹的缝隙之间，沾上了灰黄的泥土。

    曾有一刻，男孩误以为看到阳光的反照。

    如今那个男孩已经年近七十，曾是某个农业大学的教授，如若说名字恐怕几乎无人知晓，但倘若提到一样果实，却足以让人对他心生敬畏。

    静静的午后，这位教授穿着一身白衬衫配上黑色宽松裤子，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来到这个楼顶上的储藏室里，眼神默默徘徊在那些奖杯与奖牌上，一缕缕阳光从上面的木板上照耀下来徐徐光辉。

    半晌过后，他深呼一口气走了下来，伴随着楼梯间的响声，他来到大门前，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又望着眼前的一片看似荒凉的土地。

    这片地临接着村头重要的出口，而教授所住的小洋房和公路在它的前后两面。

    “终究还是失败了么？”教授面露淡淡的愁伤，点了一支烟。

    大型的加工厂里，果实正在被进行精致的包装，工人们戴着口罩和皮手套细心的进行每一项工作。

    既可做单独的礼品，又可做罐头食品与饮料，还可做干果，还有无奇不有的新潮口味，在这炎炎夏日之中亦有市场，尤其是在网上开店请明星代言后。

    外面的运输车一进一出，进来的是刚从种植基地里运来的果实，出去的是包装好的加工产品。

    教授已经老了，意识到暮年已至，虽然果实已是如此多产，可谓又大又饱满又漂亮可人，可他突然怀念起最正宗的味道了。

    最正宗的味道是指未研究改良嫁接之前从山野里采摘的原型品种，因为长的奇形怪状，味道又有些怪异，但正是因为这种怪异而显得风味独特，可以说，真正的原型品种，几乎每一颗都有自身独特的味道。

    原来的果实常常生长于山野秘林的杂草之中，又十分稀有，教授十分喜爱这种生长于家乡的果实，他试图将它扩大种植，希望全国人都能品尝这样的美味。如今果然成功了，得到了不少美誉，深受年轻人的喜爱。

    然而似乎只有教授自己一个人知道，这不是果实该有的味道。可谁在乎呢？退休的教授不以为然，回到了家乡，试图用最原始的手段培育出他心中真正的果实，然而，尽管过程十分顺利，他用的也是最初的种子，可种子一但撒在泥土里，一切就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化肥的研究，土地的研究，水和空气的研究，他没有停下脚步，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还联系了以前的专家同事，经过无数的尝试，在田野里反复实验，最终虽然又研发出漂亮饱满的果实，甚至是可能全新的品种，但教授却十分失望，在他眼中，这些都不对。

    他常常去山中徘徊，试图找到果实，可往往无功而返。山上已经有了许多的窑洞，不少密集的树林边的河水莫名的出现怪味，原本的杂草丛生更多的仅仅是杂草，让他止步不前。

    如今他终究是决定放弃了，并决定把这块令他伤心的土地卖掉。

    已经很晚了，农家厨房里开始了忙碌，一个农民穿着藕色拖鞋戴着草帽背着锄头从教授屋旁走过，遇见他时还不忘唠叨一声，几辆小电动车从镇上回来了，几辆小轿车从城里回来了，来此以往，回家吃饭。

    不知哪里原来了新闻的声音，但很快换台，出现了少儿频道的声音，三个长像清新妩媚的阳光少年正唱着有爱的歌曲。

    天边的云已经被橙红的阳光浸红了，大地昏沉下来。

    空中奇妙的突然带来一阵狂风，很快又带来一阵雨，这是夏夜的雨，满满的潮湿泥土气味。

    教授收拾好东西，坐上了儿子的越野车，离开了。在此之前，他最后一次透过车窗看望了这块灰蒙蒙的土地。

    “是化肥施多了么？”他默默的想到，像是对整个村里人说的。

    “颗颗饱满，我真幸福。”这是果实的广告之一，是网店招牌上一个浓妆淡抹的女人说的。

    雨愈下愈大，教授回忆人生，从乡村学子到大学教授，从游山玩水到讲座开会，一路下来，处处模糊。

    “是开会开多了么？”教授突然想到，这是他对自己说的。自从名誉光彩了以后，他是进了不少一名以概全部的协会和组织的，又是当会长主席之类，当然少不了开会，多少忽略了去实地研究。

    雨还在下，此时的那块田地里不时承受着冲击，坑坑洼洼的地方像泡了的咖啡。

    谁能想到，在边缘处，准确的是说最靠近公路的地方，一株嫩绿的芽在狂风下雨水的冲刷中露出更多新意，长出了两片叶子。

    雨停了，夜静谧，天空的一边漫散出红晕，那株嫩芽不时在微风中摇晃，似乎在感叹。

    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农民扛着锄头又走了出来，电动汽车和小轿车也缓缓驶出去，鸟儿在电线杆上鸣叫，空气中尽是新鲜。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公路旁，从中下来几个人。开车是教授的儿子，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比较雄壮的是一个做生意的老总，另一个是镇里某部门的领导，还有一个穿的比较时髦，是老总十七八岁的儿子，穿着牛仔裤白球鞋，戴着耳机在看知乎。

    老总用手拍了下儿子的头：“整天就知道玩手机，还不呼吸下新鲜空气！”

    那儿子听了只好放下手机，把它放进裤兜里，但仍然听着最新的流行歌曲，冲着田地挺无感的，嘴里哼哼唧唧的是歌词。

    “老总，您看这地方多好啊。”那当领导的先凑过去笑脸相迎。

    “嗯……好好开发，要创新。”老总默默笑笑，面前出现了一座农庄。最近兴这个，土味，什么土什么优秀，这样，淳朴纯正。

    这时候儿子突然觉得内急，小声对老总说了句。

    “嗯？”老总面带尴尬，“就在这。

    儿子一开始还挺犹豫的，可实在忍不住了，拉下裤子撒。正好冲着了那一抹新绿，好在不多。

    “我要感受那一分乡气息，下去走走。”老总突然想到。

    “会弄脏您鞋子的。”领导说了句，“昨天下了一场大雨。”

    “不要紧，我从前也是个农民，这不算什么。”老总说着一皮鞋踩了过去，“亲近自然嘛。”

    “是是是……”领导一听说也跟着一脚踩下去。

    教授的儿子自然要跟在后面，最后老总的儿子犹豫半天，慢慢的又拿起手机走到车门前看起了知乎。

    萌芽就这样永远烂在了泥土里，奇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