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史红鸾来讲,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而她不眠不休的重绣百福被,也仅仅完成了十五个福字,还差八十五个。
史红鸾的大脑已经成了浆糊,眼睛睁不开,手脚不听使唤了,再这样熬下去,非死人不可。
侍女心疼不矣,在第四天晚上在饭里下了迷药,史红鸾这才沉沉睡去。
待早上醒来,史红鸾大发雷霆,想惩罚侍女,又情知对方为自己好,就算自己不睡这一夜,到了祭祀时间也不过是多完成三四个福字而矣,离一百个福字,相去甚远。
看来今早的祭奠,只能供奉残缺的百福被,以及书斋先生誊写下来的百福字贴了。
史红鸾别提多沮丧了。
正悻悻然的准备祭祀,小厮跑进来报,说是史先生曾经的学生-----大理寺卿家的陈小姐求见。
史红鸾皱起眉头,只吐出两个字:“不见。”
小厮尴尬回道:“陈小姐知道你不想见她,但她说,您不见她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当初收陈胜男为学生才对。
如果陈胜男只是贪玩不学的女学生也就罢了,偏偏她每次都认真听讲,每次都会针对课程内容和史红鸾产生激烈的辩解。
如:女子无才便是德是错的。女人不会针织女红可以,但不会拳脚保护不了自己绝对不行;
如:夫为妻纲是错的。不只丈夫可以休妻子,丈夫错了,妻子同样也可以休丈夫;
如:女子无后列入七出是错的,因为万一是丈夫的问题才无后的呢?
仅上十天的课,史红鸾几乎每天气得要吐血,一想到给她上课就打忤。
气人还是次要,主要是陈胜男的话对女子们太有煽动性了,本来乖巧听话的葛小姐,突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毁婚;本来温柔恬静的何小姐当街跟市井女子对骂
女仪馆的形象严重受损,史红鸾不得不托人找陈荣讲情,全额退学费,还倒送了礼物,求着陈胜男退学了。
这也是陈胜男不好意思对外人提及自己是史红鸾学生的原因,她,是女仪馆成立以来唯一被退学的学生。
当然,史红鸾也从来不愿对外人提及陈胜男曾经是她的学生。
为了闫芳香,陈胜男不得已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史红鸾打发走了小厮,结果陈胜男施施然的进了屋,让小厮通报只是障眼法,自恃武功高强的陈胜男,已经自己翻墙进来了。
史红鸾翻了一记白眼儿,有气无力道:“想怎么嘲笑就怎么嘲笑吧,我没力气跟你辩解了。”
陈胜男轻叱了一声,嘲讽的撇了撇嘴角:“史先生,你也太小瞧我陈胜男了。我只是听不惯你男尊女卑的论调,并不是道德沦丧、心思不正。你看我什么时候跟你辩解过‘天行道、君子以自强不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史红鸾怔住了,陈胜男上课的那半个月,她气得七窍生烟,根据外面传言,想当然的认为陈胜男天生一身反骨,为和先生做对而做对。
现在想来,好像,二人除了关于男尊女卑的观点产生分歧,其他的家国情怀,陈胜男还真就没反对过,平日里也从未以武力欺负过同窗,同窗受欺负了,还惯爱打抱不平。
见史红鸾情绪稳定了些,陈胜男从身后摘下一个布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白底红字的羊绒毯,扔给了史红鸾。
史红鸾打开,越看眼睛睁得越大,这毯子上面,竟然织出了一百个红色福字,和她让书斋先生拓写下来的百福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史红鸾错愕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胜男耸了耸肩膀摇头:“我?自然不可能。针线在我手里只是利器。那天和我一起的那个妇人,听说你的事后,重金请书斋斋主又誊写的一份百福字,剪成二十五份,快马加鞭送回临安县,分给二十五个织娘,用羊绒线织成二十五块、一百个福字,再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由她连夜织补在一起。”
史红鸾激动的抓住了陈胜男的手:“恩人在哪儿?”
陈胜男不自然的抽回了手:“她帮你织了一宿百福被,被她丈夫扣在客栈里补觉呢。上午你准备祭祀你爹娘事宜,下午去福运来客栈找我们,我们的帮忙,是求回报的。”
史红鸾面色僵了僵,这个陈胜男,说话,还和当初做她学生时一样,说话直来直去,从不藏着掖着,和那些富贵小姐说一分留九分完全不同。
当时听陈胜男那样讲话觉得很刺耳,现在却觉得很简单通透,最起码不必费心思揣度内心在想什么弯弯绕。
陈胜男嘴里欢快的哼着小曲,在小厮见鬼的目光里离开了女仪馆,暗自窃喜,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简直,完美!
上课期间,陈胜男态度虽然强硬,但肚子里的墨水比史红鸾少得多,加上大多数女学生被男尊女卑的思想固化了,赞成她的少,陈胜男每次都被史先生捝得哑口无言。
陈胜男每次都憋出内伤似的回家查阅相关典籍,伺机再“战”。
这也变相的促进陈胜男多读了不少书,算是陈荣巴巴的送女儿进女仪馆的意料之外的一种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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