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
月如玉盘,星光点点。
羲和映着火光吃着黄灿灿的兔肉,前方递来一个酒壶。那是一个漆黑的皮质酒壶,很大。
羲和看了一眼:“我不会喝酒。”
“知道,这是果子酿,不会醉。”
羲和闻言,接过打开酒壶,果然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她使劲嗅了嗅,毫不犹豫的大喝一口,酸酸甜甜的,有一股涩味。
“是挺好喝的,给。”
百里初空一手拿过另一块兔肉放在火上烤,一手扯了一块烤好的兔腿给羲和,道:“我不喝这个,你喝完后酒壶给我就行。”
羲和看着黑漆漆的酒壶,除了大、黑,没什么特别的。
“那我可不会客气的。”
羲和缓缓喝着果酿,百里初空则在一旁安静的烤着兔肉。
天空瓦蓝瓦蓝的,缀着星星点点的光泽。
羲和看着他的侧脸,想起傅湛的警告,紧了紧手指,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慢点喝。”
羲和停住,摇了摇酒壶。果酿碰撞,哗啦啦的响。
百里初空看她这样,笑了笑,目光湛亮。纯粹,干净。
羲和问:“你一直陪着我都没其他的事要做吗?”
“没一直陪着,就晚上。怎么了?”
羲和摇头:“没”
转瞬,又举起酒壶喝了起来。
片刻后,羲和微闭了眸子,安静的倒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火光中,她脸蛋红彤彤的,像挂在天空的晚霞。百里初空嘴角扯起一个轻淡的笑意,看了她一会,才拿过锦帕替她擦着嘴上油污。
四周静的出奇,河边几只萤火虫闪着荧光,跳跃舞动。
羲和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有些迷蒙,但还不至于醉的睡过去。
百里初空低着头,一只手拿着帕子,正放着她嘴角擦拭。看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的看向自己。脸色微变,将锦帕收了回去扔在一边的草地上。
“醒了。”
羲和顺势坐起身子,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锦帕,道:“果子酿,没那么容易醉。”
百里初空听了笑笑,意味不明。
“你刚才是装醉?”
“我就是躺了下去,我累,想歇息。”
百里初空捏着羲和下颌,凑近她的脸颊,轻轻碰了碰,语气低沉,问:“和我在一起所以累?”
羲和没回答,他气息全都喷在羲和脸上,羲和难受的侧过头去。
百里初空松开手,眼神冷冽,望着她。“都大半个月了,现在说累,不觉得晚了吗?”
风吹过,呼啦啦叶子舞动的声音。
“要下雨了。”羲和起身,拍了拍身上草屑,并不看他。“我们回去吧,好吗?”
羲和走在前面,百里初空走在后面。前方有火光闪动,有人来寻他们了。羲和看着那闪动的火光,急忙加快了脚步,她知道小伍来寻她了。
后颈却是一痛,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百里初空揽着她,半坐在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扔掉的锦帕又回到他手中。他将锦帕折了一下,寻了干净的地方替羲和慢慢擦拭残留油污的嘴角。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眸色淡淡的,脸色微凉。
“羲和”
小伍见天色已晚,羲和还没回相府,怕傅湛知道责怪她,就一个人牵了马出来查看。
百里初空慢条斯理的擦着她嘴角油污,末了将帕子折好收入怀中,目光幽冷的看向来人。
“她喝醉了,回府吧。”
小伍上前一步想抱起不省人事的羲和,百里初空却先他一步,将人搂在怀中翻身上马。
末了,凝着一旁呆呆举着火把的小伍道:“你去牵了她那匹枣红马。”
马儿走的很是缓慢,平日里只需一刻种的路程,今日走了半个时辰。羲和一路上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
他凑近去看她,可以闻到从她嘴里溢出的香香甜甜的气味,这次,他足足把她送到相府才停下。
小伍下了马,早有两名家丁上来牵了小白,小红到一边。他没有动作,下马后安静的看着两人,没有上前的意思,只在后面安静的跟着。
百里初空抱住羲和依着往日的记忆向着羲和的院子走去。相府之人识得他的身份,皆弯腰退在一旁,只每人眼中都透着浓重的好奇。
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一路上走的很是平稳,缓慢。
奶娘正等着羲和,见了被百里初空抱住的人忙迎了上去。
百里初空将她放到床榻上,小心的拉过一旁的凉被覆在她的肚腹上,又拨了拨她额上的碎发,轻轻吻了吻,才转身对奶娘道:“她喝了点果子酿,不用担心。”
又对着一旁的小伍道:“明日她醒来,告诉她以后我便不陪她练箭了,只不能偷懒,仍旧得时时练习,若是久了不练,是会生疏的。”
“是”
自此,奶娘才知道一直陪羲和练箭的便是四皇子。
门外福伯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见了百里初空出来,忙弯腰施礼,恭敬道:“四皇子,相爷请你过去一叙。”
百里初空淡淡笑道,眼中无甚情绪,如一汪平静的湖水。
福伯拿不准这位皇子的心思,当下只能更加恭敬。
半响方听男子暗沉的声音传来:“回去告诉傅相,父皇近日心情不好,我还是尽早回去陪陪他老人家。”
福伯不解,想开口询问,人已经走远,只留一股清淡香气在空中萦绕,只得独自回去禀报傅湛。
“哦,他这么说吗?”男子隐在暗影中,问道。
“是”
傅湛微微沉吟,走到书桌前,取下一支狼毫。
片刻后,傅湛将手中信纸交给福伯“派人将这封信送到皇后那里,小心莫要给人发现了。”
福伯见傅湛神情谨慎,心里越发忐忑。
……….
羲和一早起来,便看见奶娘在一旁欲言又止。这幅神情甚少在一向沉着温厚的奶娘脸上出现,羲和乐了,“奶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奶娘放下手中羲和衣裙,试探道:“昨夜,是四皇子送你回来的。”
羲和怔了怔,摸摸昨日受袭的后颈。对着奶娘道:“昨夜我喝醉了,他送我回来很正常。”
奶娘对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无奈,只得将昨夜百里初空亲自抱着她进相府并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榻,还有临走时对小伍说的无法出宫教练箭的嘱托原原本本告诉她。
羲和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语气微凉,“以后别让他进我屋子。”
奶娘愣了。
羲和又问:“他今日不会再出宫教我?”
“嗯”奶娘答道。
羲和本半倚在床畔,想了想,忙跳下床慌慌张张的穿上鞋子,越过奶娘推门跑了出去。
奶娘拦不住,在一旁奇怪的道:“这是怎么了,近一个月来,也没见她这么激动啊?衣服还没穿呢?”
羲和匆匆忙忙出门,身上只着白色单衣,头发也没绾。索性羲和起的较早,相府此时并没太多人,一路上只遇见两三个出外买菜的仆人,见了羲和也极快的低下头去。
非礼勿视。
没什么人,羲和一路跑的极为痛快。早晨的风吹得额上的碎发飘动,空中是夏日少见的湿气。
到了转角处,羲和看见一人身影,才停下脚步。她倚着墙角,静静的呆着。
脚步声临近,她嘴角挑起一丝微笑,数着步伐,向前冲着。正正撞入一人怀抱。
顾靳侯高她一头,此时正安静的凝着她。
羲和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羲和伸出手,将他轻轻抱住,他身子一僵,却并未推开羲和。
羲和察觉了,她暗骂自己太过冲动,却也舍不得放手。一时僵在哪里,不敢动弹,也不松手。
她怕以后没法这样抱他了。
一双大手抚上羲和头顶,带着熟悉味道。“怎的跑这么急?”
羲和没答话,静静的将头靠在他胸前,这动作过于亲密。
顾靳侯见她没答话,轻笑道:“我昨日便回了来,本想去看一下你。不过你那时正醉酒,就没去打扰。”
羲和此时清醒了很多,松开双手,微微退后几步,看着他。
顾靳侯见她小脸晒得微微有些黑,嘴角微扯道:“才走了半个月,你便黑了一圈,听说你这阵子在练习射箭,成果怎么样?”
羲和笑,“秋猎那日你便知道我练的如何了,到时送你一个礼物可好?”
顾靳侯没回答,而是凝着她问:“你要去秋猎?”。
“嗯,怎么了?”
“别去。”顾靳侯轻道,拉着羲和的手看她变得微微粗糙的掌心。
羲和看着两人手掌相触的地方,两人都没蓄指甲,十指圆润饱满,散着粉红的光泽。羲和手指纤细,他的则更大,更为骨节分明。
羲和问:“得有理由啊!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去。”
“羲和!”
“爹”
“傅伯父”顾靳侯松开握着羲和的手。
傅湛眉头紧皱,盯着羲和怒道:“回去将衣服穿好,闭门思过三日。”
羲和顿在原地,看着他,没有挪动步子。
傅湛冷笑,“怎么,翅膀硬了,我的话都不听。”
羲和摇摇头,“没,我欠你这么多,怎么会不听。”
“那回去。”
羲和笑笑,想到昨晚她和百里初空的对话,变得苦涩。她抬头望了望傅湛,轻声道:“我欠你的都会还你的。”
顾靳侯看着远去的她发髻未绾,只着单衣的样子,不觉轻轻一笑,倾人倾国。转瞬,却蹙了眉头细细思考方才她对傅湛说的话。
要怎么还呢?
傅湛看着顾靳侯,神色缓和不少。“靳侯跟我来一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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