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埃 第12章

    羲和进去，佛像遮住大半阳光，百里初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耳垂有些微红。

    她愣了愣，走向前去。

    他身上伤口暴露在阳光中，血肉翻开，淋漓一片。背上的伤口更重，此时仍在向外沁血，而他方才还背着自己跑了一路！

    百里初空背对着羲和，身后迟迟没有动作，也没任何声响。他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提醒道：“你再不动，我血可要流光了。”

    羲和看他的伤口看的出神，此时有些懊恼的捶了下自己的额头，因着用了十分的力气，在安静的破庙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哦，我马上。”

    百里初空听着那一声清脆的声响，背对着她，在佛像投出的暗影中微勾了唇角，傻姑娘！

    羲和将粉末洒的极为细致，到最后还学着百里初空方才的动作想撕下衣袍包扎。无奈力气不够，撕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只得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戳了下他裸露在外的背脊，硬邦邦的却又有弹性。

    “我撕不动。”

    百里初空方才微勾的唇角此时已经缓缓抽动起来，到的最后清朗的笑声弥漫了整个破面。

    羲和就静静的呆在他身边，看着他笑。看着他微弓着强劲有力的背部，看着他抖动的身体将才洒上的药粉抖落，白费功夫了！

    她按住他抖动的肩，蹙眉道：“别笑，我得重新上一道药了。”

    百里初空停了下来，他肩膀被她掌心按住。她的手掌有些凉，他身子却很热。他身子动了动，道：“那你慢慢上，我不急。”

    羲和瞥眼看他，什么叫不急啊！这拾掇拾掇伤口还有不急的说法？

    最后还是百里初空扯下袍子的一角，递给羲和。羲和绕着他的肩背处将白布简单的包了几圈，末了，打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死结。

    “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你先出去吧。”百里初空动了动身子，感觉那圈白布缠的有点紧。

    “嗯”

    百里初空出来时，羲和状态还好，只是有点萎靡不振。他快步走近她，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羲和先开了口，眯着眼看他；“今天我杀了人。”

    “嗯，他们是刺客，你…”他心里有丝异样，觉得她并不适合眯眼这个动作，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你别告诉顾靳侯，也别告诉奶娘和小伍，还有…．我爹。”羲和看着他，一字一句，很是强势的说着。

    过了会，见他没反应，又柔了声音，重复一片。

    他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的两番变化，想笑，最后却认真道，“不会。”

    他本以为一切在此时算结束了，却看见羲和脸露难色，垂头盯着身上凌乱带有血迹的衣裳，“顾靳侯一定会发现的，肯定会担心……”

    百里初空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不会的，你等着。”

    说完，便猛的站起，跑向门外。到了破庙门口，又顿住，转身将还傻坐着看向自己的羲和抱起。

    羲和一愣，也没挣扎，安静的仍他将自己抱着走向佛像后面。

    “你呆在这里，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羲和点头，此时的模样不可谓不乖巧。

    百里初空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其实他也很狼狈，衣裳破烂，还沾了很多血迹。

    羲和一个人坐在暗影中，心里乱乱的，一时想到那些死去的黑衣人，一时又想到顾靳侯，不知道他有没有伤着那。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初空奔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两个包裹，胸口起伏，微微喘着粗气。

    见了羲和还安静的呆在里面，不着痕迹的轻舒口气。

    羲和看着那两个包裹，有些疑惑。百里初空示意她打开其中一个来看，里面是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颜色和你身上所穿是一样的，只花样不同，不细看，是瞧不出差别的。你换好后，我悄悄送你回丞相府，你回去便自己找一套你的衣裙换上。”

    他说完转身走出佛像，留羲和一人呆在里面。这身衣裙羲和穿着大小合适，想是他细细考量过的。

    出去后，百里初空也换了身新衣裳，面前一只破碗装着清水，他负手于上，水冒着丝丝热气。

    见着她，收了覆于水面的手，温和道：“将脸也擦一擦吧，这水是热的，刚刚好。”

    羲和伸手进去，水温刚刚好。她抬头瞧了他一眼，他没什么表情。

    羲和想了想，蹲下将脸细细的擦拭干净，又凑近水面仔细的瞧了瞧，见发髻散乱，微微蹙了眉头。

    若是教傅湛看见了，一定又会责骂一顿。懊恼间，眼光余角处衣角翻动，羲和勾了勾唇，抬头为难的看向身边之人，指着自己的脑袋。

    百里初空见她那样子，隐约明白了什么。耳根一红，转过身子平缓道：“我不会。”

    羲和只得凑在水面上，依着记忆，胡乱的弄了起来。弄道一半，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他笑道：“衣服是你偷的吧，你那个样子如何到店铺里去买啊，去了也准的让人给轰出来。”

    她梨涡轻浅，眼神明媚动人。百里初空觉得她这样子比方才顺眼多了，蹲下身子，就着她洗脸的水草草将自己收拾一番。

    “是我偷的，不过我走之前，在那院子中放了银子。”

    羲和听着他认真说着这貌似堂皇的话，想着堂堂皇四子偷偷摸摸的做这些事便乐了起来。

    咯咯道，“不问便取就是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百里初空看着她，轻哼一声，他生的本便俊朗，此时此景平添了几分不同的韵味。

    他一字一句道：“就算是偷，我这辈子也只这一次。”

    百里初空说完，不着痕迹的侧过头躲开羲和的目光。羲和也不在看他，只低头映着水面一点点的拾掇着自己的头发。

    那一头青丝被羲和白皙的手腕缠绕着，又倏忽的落在背上，再被羲和一点点的挑起一部分盘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靠近，道：“你连盘发都不会。”

    “嗯”

    百里初空起身，依着门栏，看着蹲在那里的人，踢了踢脚下的石头，随意道：“那你会什么？”

    羲和看着他，“诗词歌赋，我都会一些。”

    “那些能养活你？大周文人太多了，你算不了什么。”他轻道。

    羲和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你和我说这些？”她意思很明显，一个相府小姐，一个皇家四子，半斤八两。

    百里初空笑了笑，“学门手艺养活自己，这并不难。”

    羲和一时没有说话，看着面前这人。“你想说什么？”

    百里初空只是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外面。

    外面是悠悠芳草，古朴破旧的围墙。即使是在长安城中，也有不被注意的角落，列如这个地方。

    羲和看他没说话，开玩笑道：“养活自己？找个好男人不是更好的方法吗？”她走了回去，看着水中绾好的发髻感觉良好，满意的将步摇插了上去。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春寒夜凉，即使是繁华的长安城此时也变得冷清。

    百里初空带着羲和从院墙上跳下后，在走廊暗处呆了一会，见羲和那屋没有灯光才和羲和一起进去。

    一进门，他就感觉不对，抱紧羲和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同时喝道“谁！”

    黑暗中‘哗啦’一声轻响，火花闪现，羲和叫出了口“顾靳侯”

    顾靳侯将屋中蜡烛点亮，走近二人看了看，才道：“我回去后，没见着你们人，周围搜索了一番，便回到这来等你们了。”

    他又问：“怎么回的这么晚？”

    傅羲和在火苗闪现的那一刻，便凑在顾靳侯身边仔细查看，见他无事才随意回道：“我们在破庙待了段时间，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回来的。”

    想了想，又指着百里初空道：“四皇子功夫不错，用内力将水温热。”

    顾靳侯闻言，眼中闪过惊讶，片刻便掩藏不见。他是学武之人，自然明白这是需要极深厚的内力才能办到的，而百里初空和自己年纪相仿，当日在宫中，他和百里初启打架时，却是处于下风，处处受制于人。

    百里初空看着羲和拉着顾靳侯衣角的手，眼神平静，淡淡道：“幼时在云城，母亲偶然间救过一游侠，后来我便师承于他。”

    顾靳和知道自己不便多问，便侧头查看羲和。见羲和眼睛微肿，皱了眉头，轻声道：“怎么了？”

    羲和抚住自己眼睛，没说话，离他远了一些。

    一旁的百里初空走近，将羲和拉到角落，淡淡道：“她下午受了惊吓。”

    傅羲和还贪恋着方才顾靳侯手中的温暖，却怕他问下去，便依着这话，点点头。

    转身，却以极轻的声音对着百里初空道：“我今天受了惊吓，也是你造成的。你既然功夫这么好，今天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有年初在宫中，我可是听说你连百里初启都打不赢的。”

    “你想干什么，我不在乎。只你别把顾靳侯，还有相府扯进去。”

    百里初空看着她，玩着她的头发，在顾靳侯看来这动作很亲昵。“小丫头片子，想这么多干嘛？”

    他笑了笑，凑近羲和玩笑道：“我今天身体不适，才会这样。倒是你信任的顾靳侯，你真的了解他吗？”

    羲和脸色微变，却很快后退一步，离他远了点。回身对着顾靳侯道：“我累了，想歇息。”

    临走时，顾靳侯摸了摸羲和的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羲和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百里初空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两人动作，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极淡，不喜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