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这病痊愈的速度终究是没能赶上赵小葱和封凌儿的大婚。
一个多月之后,秋意渐浓,赵小葱来看望本宫,突然说自己要成亲了。
那一日整个皇宫张灯结彩,排场比本宫嫁进宫里来时好上不知多少倍。也是,皇上老头儿那叫二婚,办大了要被大臣们参上一本说他铺张浪费,何况老头儿根本没把本宫当媳妇看待。
赵小葱于本宫而言,情同手足。所以封凌儿误会本宫贪心,有了师父还要赵小葱,本宫说实话挺愤慨的。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可不是,本宫和师父不纯洁,但没有友谊,那叫情、爱。本宫和赵小葱之间很纯洁,因为那不叫友谊,叫亲情。
自家兄弟成亲,本宫拼了浑身的力气,也要出席见证一番。以后也好调侃他穿着喜服好似火凤凰般花枝招展的喜庆模样。大婚之前,方圆大师也发了话,叫赵小葱快些成亲,给皇宫冲冲喜。
毕竟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都病重,十分容易让别有用心之人挑起一些事端。
黄花替本宫仔细梳妆打扮一番,人便看上去精神不少,师父进来默默打量本宫片刻,然后又不发一言直接抱着本宫坐上马车,要去太庙。他可能是在偷偷心疼本宫,毕竟这病生得本宫瘦得已近皮包骨头。
大周的规矩,皇子结婚要在太庙里头敬香,顺便给老祖宗看看新媳妇漂不漂亮、能不能生儿子。
马车晃悠地本宫昏昏欲睡,车上除了本宫就师父一人,遂无耻地将脑袋靠过去枕在了季越肩膀上。季越的身子明显一僵,万幸没有推开本宫这副病怏怏的躯壳。本宫发现这厮挺会害羞的,耳根子都红了。可面上非要假装镇定好似千年的冰万年的玉。
“师父……”
“……嗯。”他回应的声音很轻,本宫姑且叫这样作温柔。
“要是我这病好不了了,你和白大小姐也不能凑合着过一辈子。”这话憋在本宫心里很多时候,总没个好机会说出口,“江湖这么大,一定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可爱憨厚,侠肝义胆的美少女,师父到时候再收了她当徒弟,开开心心过完一辈子。”
季越没有说话。
本宫闭着眼睛,困意没消散,嘴巴却停不下来。他难得肯安安静静守着本宫,本宫想把这阵子藏在肚子里的话统统倒出来。或许真是怕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
“朱湄每回送进宫的小纸条,我都好好收着。有一日心血来潮重新看了一遍,发觉她水平渐长,从前都是大半的废话用来讹诈本宫的银子,忽然从某一张开始就不一样了,我还以为她想换换风格……其实是你教她的吧。”本宫勾着嘴角,挺得意自己发现了季越的小秘密。
季越倒也坦率,淡然回道:“为师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而已。”他做事向来喜欢尽善尽美,摊上本宫这么一个不济的徒弟,也只能说是上天给他挖了个深坑。
“朱湄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只要我问她有关宋家的事情,她能偏帮的时候决不懈怠,故尔有件事儿我没有遣她帮我查。”本宫这病着实怪,说病得糊涂吧,偶尔神台清明起来,有些以前忘记的事情忽然想起来了,有些以前没用到的心思忽然开窍了。
对方又没了声音,他肯定是在嫌弃本宫总是因为一点小事赞赞自喜。
本宫咽了口唾沫,脑袋往他的脖子弯弯处蹭了蹭,才继续缓缓说:“宋家上一任家主当年娶了个妒妇,和那封凌儿一样,成亲以后连通房丫头都赶光了不让自家相公碰,更别提纳妾了。”
“……”你见缝插针损你儿媳妇吧。
“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爹只有我名义上的娘一个老婆,可我和阿飘又不是双胞胎,师父你说宋家夫人要怎么样分两次生出两个一般大的闺女?”本宫自己脑补了一个悍妇手叉腰叱咤的模样,不禁莞尔,“就算是私生子,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让我在宋家和嫡出的公子小姐一起长大,到五岁才扔了我。”
本宫脑袋感上觉到季越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没有声音发出,他只是把垂在身侧的胳膊抬起来,终于裹住了本宫的肩膀,并且轻轻地摩挲着安抚本宫微凉的情绪。
他肯定觉得本宫这么想要家人,到头来发现竟是空欢喜一场,心肝要碎成一片一片。本宫原先也以为自己会是这么个肝肠寸断的下场,但现在看来家人在本宫心里似乎并不如想象中要紧。起码都不如师父的一个脚趾头。
“师父,我想通了,以后我再也不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身世了,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一辈子跟着唐僧就好。”本宫说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双臂,勾紧师父的脖子,整个人挂着师父身上,紧紧的。
噗!
你瞧,他耳根子都红得能滴出血啦。
※
神凤四十三年九月最后一天,霜降,秋天最后一个节气过了,冬天又还没来。
大周王朝第十三任皇帝雍应帝驾崩,举国服丧。
老百姓对皇帝死了这件事情并不伤心,雍应帝传位于最小的儿子姬墨尧,这才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
而对于嫁给皇帝不到一年的新后,老皇帝还是十分惦记小**的。他丫儿临死还阴了本宫一道,笑公公抱着遗诏站在本宫病榻前宣读的时候,本宫只差没有跳起来冲到灵堂里指着老头儿鼻子开骂。
笑公公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俗量自难忘,朕驾崩葬入皇陵之后,天人永隔,深感地宫寂寞,又思念皇后。皇后贤良淑德,恪守妇道,与朕更是两情相悦。故恩准皇后于皇陵辟陋室,为朕守陵三年。钦此。”
本宫脸都气红了,血攻入心府,一时里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对笑公公干瞪眼。皇陵是什么地方,皇家的老祖宗全埋在那儿,都是真龙天子,那阴气得多重啊。本宫这还生着病,皇上这是想让本宫守灵还是殉情呢!
“娘娘。”笑公公将遗诏塞到本宫床头,情真意切地唤本宫,“皇上向来把娘娘当亲人看待,这一走,您就失了庇佑,他其实十分放心不下娘娘。将您送去皇陵,自有他的道理。”
“他、他死也没让本宫、见最后一面。”诚然,本宫梗皇帝老头送本宫去皇陵,但更梗他死的时候都不惦记自己老婆,起码亲口解释一句。还说本宫恪守妇道,本宫用师父的三个脚趾头发誓,他一定知道本宫和季越超越师徒关系的男女关系。简直到死也不忘调侃本宫和季越。
笑公公却道:“将死之人房里不干不净的东西多,皇上他也是为了娘娘好。当时季公子陪着皇上,皇上一直在跟季公子念叨您。不信您可以问尧殿下,皇上都没跟尧殿下好好说临别的话。”他说着从袖子管里又取出一个卷轴,本宫看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生怕死老头还跟本宫留了一手。
“别紧张,这是皇上命奴才从国库里取出来给皇后娘娘的东西。皇上说,这是唯一能为娘娘做的事情了。”
本宫性情中人,感动上来,鼻子一酸,眼泪已经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勉强坐起来,定要看看死老头给本宫留下了什么好东西。心想,那国库里的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敢情他这是给本宫和师父以后过日子留些财路吧!
那卷轴面上泛黄,明显经过了岁月的摧残,料想是件古董。
笑公公给本宫打下手,那卷轴慢慢在本宫面前打开,本宫先是看到个头顶,腹诽,哟,这估计是什么画圣留下的佳作吧。待到露出额头,本宫又感叹,哟嘿,还是张美女图。额头下面一双黑眸,本宫顿了一顿,怎么感觉有些眼熟,还有那鼻子、那嘴巴……
至整张脸呈现在本宫面前,本宫怒掀了画卷。破开大骂:“皇上那老家伙,死了也最后戏耍本宫一番才闭得上眼睛是吗?!”直欲起身冲到雍应帝棺材边踹他几脚。
画上的人,分明就是本宫。
“娘娘,使不得。”笑公公年纪虽大,可手脚麻利,眼明手快。他护住画卷,急忙解释说,“这画从开国便一直躺在国库里,皇上没有戏耍娘娘的意思。皇上说娘娘缺爱,总想找家人,这画给娘娘,说不定能给娘娘一些线索。”
本宫不说话了。
视线落在画上。在师父耳闻目染之下,本宫对值钱的东西向来比较敏感,这画的确不是近年能画出的效果,就算作假造旧也不可能。皇上犯不着骗本宫,如果这画从开国就一直躺在国库里……
难道本宫真是孙悟空?!
若不是神仙,长生不老,怎么可能近两百年了容貌却不差分毫。
“这副画,哪里来的?”
“据说是前朝古墓中发现的陪葬品。”
本宫脸猛地黑了半面,合着本宫不是仙女,是活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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