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溪失守了。
乐天溪不可能挡住秦军的攻势,本来撤退是早已经定好的事情,但现在秦军骑兵从一翼迂回,包了太平溪守军的饺子,整个将一个左军全端了,却是让高远很是恼怒。
“葫芦口应当安排至少一个哨的人预警,为什么形同虚设,让秦军骑兵从哪里摸了过来?”高远将沙盘的边沿拍得啪啪作响,凶狠地盯着赵希烈,他是心疼这几千兵兵啊,在太平溪,这支军队已经打出了士气,也打出了心气,却因为这样的一个失误,将他们全部葬送了。
赵希烈满脸羞惭,当初在安排乐天溪防守的时候,高远的确叮嘱过要注意这个地方,但他自己却没有在意,因为他熟悉乐天溪,也知道葫芦口,那里地势险峻,狭窄,怎么也不可能是骑兵能过来的地方,他的确放了预警,不过不是一个哨,而只有区区十人,只配了两匹马。
而秦军先是派出了精锐的斥候,摸到了葫芦口,将这十人连人带马全做掉了,一个也没有跑掉,然后秦军硬生生地用木头和树枝草叶铺出了一条路来,让骑兵从哪里摸了过来。没有得到预警的乐天溪守军被骑兵兜了后路,没有等到太平城的援军过去,遭到前后夹击的守军尽墨于此。
一个不经意的小小的疏忽,葬送了整支部队的性命。
赵希烈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上。他无话可说,“大王,末将愿领受罪责。”
看到赵希烈跑下,李明骏,赵澈等人也全都跪了下来。“末将原与赵将军共领罪责。”
高远长叹了一声。大敌当前,怎么处罚?已经够伤士气的了,再将这些将领一股恼再处罚一遍,士气还不降到冰点。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平素我们也经常说。但我们自己。却经常忽略了这一点,每一个能当上将领的,再熊又能熊到哪里去,往往就是这些不经 意的小事,一点点的疏忽,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我希望这一次几千人的性命。能让你们牢牢记住,以后永远也不要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士兵的性命不是帐面上的数字,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末将记下了。”赵希烈愧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清醒,我们的对手是秦军,这些年来,灭国无数的秦兵,哪怕他们现在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何轻视他们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乐天溪没有了,外围的守军都撤回来吧,我们在长平候着他们吧!”高远道。
“遵命!”赵希烈站了起来,“属下马上去安排。”
看着一众将领离开,高远身后的何卫远这才低声道:“王上,就这样算了?”
何卫远很清楚。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汉军将领之瞎,只怕撸了他的官帽都是轻的。
“还能怎么样?别忘了,这里的全都是赵军,你今儿个没看到啊,赵希烈一跪,其它人都跪了下来啊,我要处罚了他们,这军队还怎么带?”高远摇摇头,“军纪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该灵活的也得灵活,如果处处都死抠军纪,这军队就没法儿带了,你一直在我身兵,带的也是亲卫,自然是没什么体会,你以后回家问问你弟弟,但凡能打的军队,队伍里多少都有些这样的问题,杨大傻的部队战斗力强吧,但他部队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知道吗?”
何卫远笑道:“知道一些,听梅华和吴涯他们说过。”
“细抠起来,这不违反军纪?但你听说上官宏找过他的麻烦吗,还有军法处,也是当睁眼瞎子不是?”高远笑道。
“是,我明白了。”何卫远道。”
“可惜了那支军队,很有几个好苗子呢,这一仗下,可就全打没了。”不知怎的,高远想起了伤兵营里那个门板似的螃蟹,还有瘦但却挺精壮的江福。
江福还活着,不但还活着,而且毫发无伤,当秦军骑兵汹涌而来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螃蟹突然一拳头擂在他的脑袋之上,一下子就将他打昏了,醒来之时,已是深夜时分,身处在两块巨石之间的一个夹缝里。
在冰冷的石头夹缝之中昏了半天达半夜,江福是被硬生生的冻醒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僵硬,整个人麻麻的,勉强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地揉着仍在疼着的脑袋,慢慢地回忆起了白天时候的场景。
当时自己几乎已经吓傻了,从侧后方冲来的骑兵无边无迹,蹄声,喊杀声,震耳欲聋,然后,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螃蟹将自己打昏了塞到这里头来的。江福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是他现在怎么样了?江福想要爬出去,却发现两块巨石的形成的这个夹缝前,堵满了尸体,他发疯一般地推着,搡着,终于挪开了一条能容自己钻出去的缝隙,手脚并用,从里面爬了出来。
远处的雪是白的,但近前的雪却全是黑的。那是被鲜血浸透过了的。站起来的江福,视线内能看到的东西,全是横七竖八,层层叠叠的堆着的尸体。
完了,全完了,整整几千人,都死在这里了,想起昏倒之前那潮水一般涌来的秦国骑兵,还有对面蚂蚁一般冲过来的秦国步兵,江福知道,他们这支军队完了。
“螃蟹,螃蟹哥!”他带着哭音喊着,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着,现在他明白了,如果不是螃蟹把他打昏,塞到了这个缝隙之间,现在的他,应当和这些满地的战友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趴到地上,拼命地翻找着地上的尸体,螃蟹一定就在这附近。
“螃蟹,你别死!”他哭号着,拼命地搬动着地上的尸体,螃蟹的身板异于常人,只能他触摸到,就绝对不会认错,他最怕的就是螃蟹被那些骑兵给踏得不成模样,这样他就找不着了,搬动的过程之中,他已经看到了很多这样的碎块。
“螃蟹,螃蟹!”他拼命地吼叫着,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别吼了,老子在这儿呢!”
正在搬动着一具尸体的江福一下了停住了,一般人在这样的场合听到这种声音,绝对要吓个够呛,不过此时在江福的耳朵里,却如同天簌之音。
“螃蟹!”他又惊又喜,大叫起来。
“我在这儿!”声音很微弱,不过这一次,江福却是听到了,他霍地转身,在他身后,有着一堆更高的尸体堆。
他发疯般地推搡着,将一具具的尸体挪开,终于,他的手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螃蟹哥。”他的手一颤,肯定是他,死了的人,早就冻得坚硬了。
伸手去扶螃蟹,刚刚一搬动,螃蟹已是疼得叫出了声。“慢一点,慢一点,老子这回伤大发了。”
江福小心翼翼地将螃蟹挪了出来,这才发现,螃蟹所躺的地方是一个凹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那层层压上去的尸体,才没有将这个伤得极重的家伙给压死。
“伤到哪了?”将螃蟹靠在旁边的尸体堆上,江福问道。
“肋骨断了好几根,老子是被那战马撞得,老子命大,前头几个给我顶缸了,不然我当场就死球了。”螃蟹呵呵地笑着,“后来上头一层层的尸体压上来,将我淹了,也幸好这样,不然我早被冻死了。”
“谢谢你螃蟹哥,要不是你,我这个时候,该和他们一样了!”江福声音哽咽道。
“谢个屁啊,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完了,你小子年轻啊,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不该这么早死呢,我将你拖到哪儿,能不能活就看你的运气,还好运气不错,秦人急着去长平城,没有打扫战场,你小子命大,不过我也命大,要不是我当时将小子救了出来,我现在这个样子,迟早也是死球的命。”螃蟹居然笑了起来。
“螃蟹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江福有些茫然。“回长平去么?”
“怎么回去?只怕现在长平已经满是秦人了,后头肯定还有秦军上来,秦人没有打扫战场,是等着后头的人来做,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天一亮只怕就走不了了,秦人铁定要给我们补一刀。”
“那往哪走?”江福惶恐地问道。
“往秦兵骑兵来的方向走。小福子,你还想打仗么?”螃蟹问道。
这一问将江福问住了,半晌才道:“不当兵,我能做啥子?”
“这些日子,你杀了多少秦人了?”
“十来个吧。”
“不错了,我杀了差不多二十个,儿子的仇也报得差不多了,小福子,你的哥哥的仇也算是报了,我不想当兵了,咱们走吧,找一个安生的地方去躲着,等仗打完了,咱们再回来。”
“哪,哪不是逃兵吗?”江福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还有人认为我们活着吗?”螃蟹苦笑道。“这些天,我杀得人够多了,我腻了,那些死在我手下的秦人,好多也跟我儿子差不大,今天我躺在这里,脑子里老是想着他们的样子,他们死时那恐惧的模样,我就在想,我儿子死时,也是不是这个样子?”
螃蟹的声音呜咽了起来。“我不想再打仗了,不想再杀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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