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陨落了,而且还屠戮了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
皇宫内的御林军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那口薄棺,眼睛瞪大了,嘴巴也张开了,这个消息是实在是太颠覆了,足以引起朝野内外的轩然大波。
在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面前,没有人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议论声瞬间炸开。即使元景帝在场,也不能让一众御林军噤声。
元景帝抬起手,指着远方,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嘴唇缓缓张开,吐出一个字。
“滚!”
许七安装聋作哑,不理会元景帝的愤怒,继续询问道。
“陛下准备何时昭告天下,宣布镇北王的罪名?!”
“许七安!”
元景帝突然失态的咆哮起来,气的浑身发抖,胸膛仿佛要炸开,怒吼道。
“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朕现在就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元景帝愤怒至极,作势去抽身边禁军的佩刀,就要砍了许七安这个专门戳他心窝子的小小银锣。
“陛下保重龙体,卑职先行告退。”
许七安见目的已经达到,立马站起身来,一溜烟的就跑了。
“滚,都给朕滚!”
元景帝愤怒的目光扫过使团众人,咆哮不已,情绪无比激动。
郑兴怀见状,还想硬刚一下,但被一旁的御史一把扯住袖子,一边作揖,一边散去。使团众人各自散去,没有私底下多做交流,但该说的话,该商议的事,早在官船上已经敲定。
……
午膳刚过,在首辅王文贞的率领下,群臣齐聚直达御书房的北门,被御林军拦了下来。
元景帝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宫门口提前设置了关卡,任何人都不准进出,群臣毫不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
“滚,我们要觐见。”
“镇北王丧心病狂,死有余辜,然,身后事还没定。我等要为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伸冤。”
有官员站了出来,神色激动,大声高呼,正义凛然,对着御林军大声呵斥。
“身为亲王,屠杀百姓,死不足惜。淮王当贬为庶民,曝尸荒野,给天下一个交代。”
群情激昂,穿着各色官袍的朝廷官员,开始冲撞关卡,准备强行闯宫。
“放肆!”
御林军千夫长站了出来,手扶剑柄,神威凛凛,瞪着群臣,大声呵斥。
“尔等胆敢擅闯皇宫,格杀勿论!”
“呸!”
头发花白的郑兴怀,朝千夫长狠狠吐了一口浓痰,丝毫不惧,怒发冲冠,高声道。
“老夫今日就站在此地,有胆你就砍我一刀。”
“不敢你就是我孙子!”
御林军千夫长避开喷来的痰,头皮一阵发麻,他哪里敢真的动手,如果激起了群臣的愤怒,他第一个就会被元景帝当做弃子杀了,用来平息群臣之怒。
虽说擅闯皇宫是死罪,但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以前群臣激愤,闯入皇宫的例子也有,正确的做法是拼死拦住他们,宁愿挨打,也别真对这些文官抽刀,不然下场会很惨。
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当朝首辅,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清贵,六科给事中,衮衮诸公,形容的就是这些人。
好在御林军的士卒们身强体壮,挡住这些文官不在话下,哪怕被吐唾沫,被踢,被抽耳光,就是不退半步。
只是,让人头疼的是,御林军越是半步不让,文官们闹的越凶,开始还是十几名朝堂大佬在闹事,渐渐的,皇城衙门里其他小官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城门口闹哄哄的,双方僵持不下,就在此时,一辆雅致的马车在远处街道停下来,门帘掀开,钻出两人,是正是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许子圣,和他新收的小弟许新年。
许子圣面色无比平静,看着眼前的景象,文官们肆意谩骂,御林军竭力阻拦,一副乱哄哄的景象。
“元景帝居然让御林军堵门,看样子还是不愿低头啊。不过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许子圣念头转动,元景帝关门闭客,他就开门放狗,不,放徐新年!许子圣
回头看向了许新年,脸上带着欣赏的目光,对其说道。
“看宫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不想给镇北王定罪。文官的笔杆子是厉害,只是这嘴皮子,就差点意思了。”
“许新年,该你出马了!让他们见识一下,云鹿书院第一吵架高手的风采,好好给我骂,骂得越狠,风头越盛,对你日后的前途也就越有好处。”
“侯爷,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三十八万条无辜生命,朝廷亲王屠杀自己的百姓,纵观史书,如此冷酷残暴之人,也是少之又少,今日若不能直抒胸臆,我许新年便枉读十九年圣贤书!”
许新年义愤填膺,情绪激动,如同温酒斩华雄的关云长,充满了自信,他来到了人群外,气沉丹田,脸色十分狰狞,怒喝一声。
“尔等闪开!让我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时的许新年就是吵架的最强王者,气势惊人,周围的喧闹声突然消失,场面为之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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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们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原来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许辞旧。许多人脑海里,不自觉的回忆起佛门斗法时,许辞旧言辞犀利,气的佛门净尘法师勃然大怒的景象,默默闪开了一条道。
首辅王文贞微微侧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许新年,神色虽然冷淡,却没有挪开目光,似是也对他有所期待。
许新年对周遭目光置若罔闻,深吸一口,高声骂道。
“今闻淮王,为一己之私,屠城灭种,母之,诚彼娘之非悦,故来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移,宫门口渐渐只剩下许二郎一个人的声音,这一骂,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许新年骂的很有水平,他用文言文骂,当场口述檄文;他引经据典的骂,各种典故倒背如流;他拐着弯的骂,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他用白话骂,十分污秽,不堪入耳。词汇量之丰富,让人咋舌,却又很好的避开了皇室所有的敏感点,不留下任何话柄。
文官越聚越多,上至老臣,下至新贵,看向许二郎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敬,大开眼界!如果朝廷有一科是考骂人的话,他们愿称许新年为榜首,独占鳌头。
即使经历过几十年朝堂口诛笔伐的首辅王文贞,此刻心里竟涌起若是把此子收入麾下,朝堂口争再无敌手的念头。
“只是可惜,下手太晚,这个许新年已经是许子圣的人了!”
王文贞侧头看向了一旁抱臂看热闹的许子圣,心中叹息,这位年轻人脾性更加暴躁,可比许新年难缠多了。
御林军一个个被许新年骂的低下头颅,满脸颓废,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这家伙赶紧闭嘴。
“许大人,润润喉!”
一位文官奉上茶水,这两个时辰里,许新年已经润过好几次嗓子。文官们心甘情愿的给他奉茶倒水,只求他继续骂,许新年骂人的才华已经彻底征服了在场的官员,他们头一次知道还能这么骂人,长见识了,对于以前朝堂之上的争吵充满了不屑。
许新年抿了抿,把茶杯递还,正要继续开口骂。突然,元景帝身边的老太监气急败坏的出来了,对着许新年呵斥道。
“闭嘴,不许再骂,不许再骂了!”
“你你你……你简直是放肆,大奉立国六百年,何曾有你这般,堵在宫门外,一骂便是两个时辰的?”
老太监气的直跳脚,他从未见过如此能骂的读书人,而且骂的极为刁钻阴损,让人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撕许新年的那张臭嘴。
许新年神色淡淡,扫了一眼老太监,极为轻蔑的说道。
“公公莫要与我说话,本官最厌无稽之谈。”
许子圣文言知雅意,目光在老太监的胯下一扫而过,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他也不愿许新年得罪了这个老太监,毕竟是元景帝身边的大伴,地位权势不弱于六部尚书,甚至和元景帝的关系更加亲近,只要他说一句坏话,许新年就会吃不得了兜着走。许子圣知道该自己出马了,对老太监问道。
“陛下可愿见我们了?”
老太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说道。
“陛下说了,只见首辅大人,其余人速速退去,不得再啸聚宫门。”
许子圣冷哼一声,对着许新年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
“继续骂,什么时候陛下不做缩头乌龟了,你再停下!”
许子圣毫不客气骂元景帝为缩头乌龟,大不敬,这话如果是许新年说的,必然会被下大狱,但是此话是从许子圣口中说出的,老太监装聋没听见,只是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一跺脚,再次回去了。
“听闻淮王膝下无子,活该绝后,这种丧心病狂,滥杀无辜之人......”
许新年再次开骂,口水直喷,如同水壶,挡在他面前的御林军脸上湿漉漉的,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
老太监穿过御书房,进入寝宫,躬身作揖,行礼道。
“陛下,许大人不同意陛下只召见首辅大人,百官依旧堵在宫门外,群情激动!”
元景帝闻言缓缓在睁开了眼眸,凶狠的光芒吓了老太监一跳,连忙将脑袋低下,不敢再看。
“许子圣,可恨!”
元景帝此时已经知道楚州一战的详情,许子圣分神降临,当着数万士兵的面,将镇北王千刀万剐,一剑枭首,坏了他的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最后的血丹都被许子圣收走了。
元景帝此时心中恨极了许子圣,却又无可奈何,许子圣不同一般的官员,不仅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武勋集团代言人,更是当今儒道第一人,二品大儒境界的高手,即使他身为一国君主,帝王至尊,也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最多也就是罢免许子圣的官职,但是这势必会导致朝堂势力失衡,引发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可恶,可恨!”
元景帝声音越来越激动,双手狠狠一扫,将案桌之上的奏折物品全都洒落在地,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简直连城的文房四宝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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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全身一抖,头颅更低了几分,整个人甚至都缩成了一团,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让他们待在宫门外就是了,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几天?”
.......
观星楼,八卦台。白衣如雪,白发白须的监正,站在八卦台边缘,负手而立,俯瞰着整个京城。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抚动他的白须,仙风道骨,宛如谪仙人。
“听说,镇北王死在北境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低沉且平淡,就像老友之间的交谈,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监正背后,出现一位白衣背影,正是大奉逼王,四品术士杨千幻。
师徒俩背对背,都是负手而立,都是白衣如雪,一时间,两人还真是气势风采不相上下。
监正嗯了一声,没有回头,I轻笑一声,说道。
“有些人睡觉都要笑醒了。”
杨千幻心里嘀咕,不知道老师所言有些人是谁,但是语气依旧如世外高人般的寡淡,学着监正嗯了一声。
监正早习惯这弟子的脾气,不加理会,只要杨千幻不在他面前念手握日月摘星辰,世上无我这般人,监正就懒得和他计较。
“杀死镇北王的许子圣,他在楚州斩杀了四位三品高手,简直让人热血沸腾,我恨不得取而代之。不过,想到许七安那小子同样也没出风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这小子一直夺我机缘,非常可恨,想必在楚州看着许子圣纵横捭阖,他心里也羡慕的紧吧!”
杨千幻心中无比畅快,他的大敌许七安这次风头终于也被遮掩了,笑着说道。
“许子圣啊!”
监正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隐秘,比如许子圣还和他那位大弟子交手了,斩杀了一尊分身,这位儒家二百来唯一的亚圣,惊才绝艳,强横的让他都感到了震惊。
........
次日,群臣再次齐聚宫门,元景帝依旧我行我素,固执的让御林军阻拦群臣觐见,许子圣再次开门放狗,许新年,这位云鹿书院的吵架高手,昨晚更是酝酿了许多骂人的话,再次大展神威,引得百官瞩目,纷纷投以敬佩的目光。
随着事件的发酵,镇北王屠城案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官场了。市井之中,三教九流都听闻了此事,感到触目惊心。
酒馆、茶楼、妓院,这些堪称消息集散中心的地方,整日有人来旁听,有人在谈论。
“镇北王惨无人道,三十八万条生命,整整一座城,他是怎么狠的下心?”
有人拍桌怒骂,酒菜撒了一桌,也不理会。
现在市井中,辱骂镇北王已经是政治正确,不用害怕被问罪,因为整个官场都在骂,如今谁不骂镇北王,那就是丧心病狂的禽兽,骂了镇北王,就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是正义的伙伴。
“你们知道吗?这次去北境查案的是许银锣,不愧是他啊,要是没有他,镇北王的罪行到现在还无法揭露!”
“这次出手斩杀镇北王的是永安侯许子圣,听说当日浩然正气充塞天地之间,化为了万千刀剑,将镇北王活剐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可听说当今陛下不愿给镇北王定罪,不见诸位大臣,如今百官正堵在宫门外骂呢。”
“昨日新科会元许新年在宫门口骂了整整两个时辰,骂到黄昏。今日又去了,真是厉害啊!”
……
寝宫内,老太监头疼欲裂的跨入门槛,气的老脸发白,告状道。
“陛下,那,那个许新年又在外面叫骂,实在可恨,可杀。”
元景帝坐在大椅上,手里握着道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淡,沉声道。
“杀了他,那就真是滚滚大势不可阻拦,犯众怒了。”
元景帝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了手中的道经,漫不经心的问道。
“许子圣,王文贞,魏渊三人,昨日可以什么举动?”
老太监十分了解元景帝的性子,表面越是漫不经心,心里就越重视,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了元景帝,回答道。
“永安侯并无任何的异动,昨晚直接回府了,不过魏渊私自去见了首辅王大人!”
元景帝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不屑,又带着几分忌惮,转移了话题,问道。
“宫内有什么异常?”
老太监低下了头颅,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回答道。
“风平浪静,并无其他异常,这时候怀庆公主出宫了,住进了公主府!”
老皇帝眯了眯眼,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说道。
“无需理会,她已经被赐婚了,无需我再操心了!”
第三日,群臣依旧齐聚宫门,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人数虽然没变,但一部分手握大权的大臣,今日没来。
许子圣对此毫不意外,这就是元景帝拖延的目的,淮王屠城的事传回京城,不管是奸臣还是良臣,不管是愤慨激昂,还是为了博名声,但凡是读书人,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这个时候,群情激昂,是浪潮最凶猛的时候。所以元景帝避其锋芒,闭宫不出。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众位大臣冷静下来,等有人扬名目的达到了,等官场出现其他声音了,才是元景帝出面之时,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角力,这一天不会太远,本宫保证,三日之内必将到来。
许子圣对这些心知肚明,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等待元景帝下场,反正他平日也无事,就让许新年多骂两天,他听着舒服畅快,他如今位高权重,需要维护形象,也不好直接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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