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止园文会中一样,周宁选择的是熟宣,其特点是不洇水,最适合绘制工笔画,能经得住层层皴染,墨和色不会洇散开来。
王阀中所用的宣纸颇为名贵,是纸价价比黄金的澄心堂纸,其特点是长达五十尺为幅,自首至尾匀薄如一。为书画用纸的神品,又有纸中之王之称。
周宁摊开宣纸,运笔开腕,挥动手中长毫。在二品画技‘运笔如飞’的加持下,仅仅手腕一抖,下笔如有神,已在宣纸上勾勒出了一个鹅蛋形的轮廓。
谢钟秀轻盈的点燃摆在一边的小香炉,然后站在周宁身后,看着他作画。
谢钟秀本人即是极其精通书画的,一眼便看出来,周宁勾勒墨线的本领非同凡响,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他飞快的运笔,线条逐渐勾勒开来,寥寥几笔,已勾勒出了欧阳旋头上的双环望仙髻,连髻前的小孔雀开屏步摇都已跃然纸上。
不一会儿,纸上便现出一个俏丽女子的面容来,那女子像是活了般,活泼俏丽,神态狡黠,模样和神态都极其逼真。
谢钟秀惊咦了一声问道:“周公子,这是什么画法?起笔落笔虚入虚出,不露笔痕,钟秀之前从未见过。”
周宁吐了口气,说道:“这就是工笔人物画,只不过在追求线条和气韵的同时,我亦没有忽视人物画的明暗深浅。”
在前世的历史中,中国人物画之所以不写实,是因为在宋朝之后文人画流行,大家都爱玩山水写意,这就大大降低了工笔的地位;到明朝中后期,士大夫更懒得画工笔,大多笔墨文章,求写意淋漓去了。那时节,画肖像的,太写实会被认为不摹古,且匠气。这是士大夫掌握作画话语权的直接结果。但在隋唐年代,仍然并没有这种说法。
谢钟秀点点头,柔声道:“钟秀曾有幸见过吴道子先生作画,他已到达了画道四境,当真是落笔惊风雨,图成泣鬼神。但周公子作画亦是别出机杼,用笔如神,入木三分,我二叔公说的没错,他日公子必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周宁被她这样夸奖,亦是有点飘飘然,急忙摇头笑道:“谢姑娘,我怎么能与吴先生相提并论?你再这样说,我就要飘起来了。”
谢钟秀掩唇一笑,美丽的眼睛笑成了一轮诱人的弯月,轻声道:“钟秀是认真的。咦,好漂亮!”
只见画中的欧阳旋身穿宝蓝色夹袄,宛如踏波而来的仙子,面容秀美,脸上微带笑意,灵秀狡黠之气扑面而来,仿佛栩栩如生的站在眼前。
周宁仍未停下来,不一会儿,在欧阳旋的身后,又勾勒出了窗户外瘦西湖的盛景,窗外湖光山色,远山如黛,无一不纤毫毕现,既有层次感。
在工笔仕女画的技法基础上,周宁融入了西方技法中的透视和明暗对比,在这个工笔和写意共同辉映的年代,其开创性无疑是前所未有的。
谢钟秀此时脸上除了惊异和敬佩,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这时候,周宁结束了上色,换了一支笔,饱蘸了墨水,在右上角的留白处开始题诗。
“浓黛消香淡两蛾,花阴试步学凌波。凭栏自倚倾城色,不怕凉风到扇罗。”
周宁的画纸上,青气隐约浮现,向上升腾如雾,径直没入他的身体内。
“周公子真的好厉害。”谢钟秀的眼中浮现出一丝震惊。
“大功告成。”周宁把笔掷回笔筒,淡淡的说道。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欧阳旋急匆匆的小跑过来,望向周宁画的画儿。
“阿旋,要等墨迹干了再动。”谢钟秀笑道。
“我知道,嗯,还算马马虎虎啦。”欧阳旋喜滋滋的端详着,言不由衷的道,眼中却有些难以掩饰的淡淡的惊喜。
过了一会,待到看到画中人物玲珑的曲线,她有些羞涩的用双手捂住脸,瞪了周宁一眼,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递给周宁,有点生硬的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周宁接过小册,小册上还带着欧阳旋的体温和淡淡的芳香。
“我昨天见你和那大和尚打斗时,用的拳法实在太过粗浅,只要你学会了这上面的东西,再碰见那大和尚,就不用打得那么辛苦了。”欧阳旋淡淡的说道。
周宁大汗,这小妞也太过直白了罢,自己的拳法再怎么说也是国术精粹,有这么差吗?
周宁翻看几页,却原来是本拳谱,还有几页剑法,看这小册年代似乎极为古远,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若是带过时光门,指不定就要化为飞灰。让他吃惊的是,看描述,这套拳法似乎是一套相当完整的地级下品拳法,这价值可就贵到离谱了。
见他呆呆望着那小册不说话,欧阳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周宁叹了口气,将那小册递还给她,道:“欧阳小姐,谢谢你的盛情。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欧阳旋道:“你前日因为救助于我而得罪了弥勒教,极有可能会引来报复,我赠你这个,只是想你可以用来防身。你若是再拒绝,就是不把我欧阳旋当朋友啦!再说了,你不是给我画了这幅画么?”
见美人恩重。周宁亦不好在拒绝,点了点头,将这本小册子郑重其事的收进怀里,道:“多谢欧阳小姐。”
欧阳旋见他收下,这才得胜般微笑道:“这样才对,噢,时间不早了,周哥哥再帮钟秀也画一幅罢。”
周宁闻言转向谢钟秀,问道:“谢小姐想要画一幅什么样的画儿?”
谢钟秀不由自主的脸颊绯红,沉默了一会,却也带着点点欣喜。毕竟女子都是爱美的,能把自己的最美丽的时光以画布的形式保留下来,那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多谢周公子,我现在还没想好,过些时日再说。”谢钟秀羞涩说道。
周宁点点头,把笔放回原处,笑道:“那我们回去罢?”
…………
画了一幅画儿的功夫,已是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时间,周宁首先回到席中,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杜十三冲他挤眉弄眼的竖起了大拇指,周宁苦笑着摇摇头,示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此刻清谈已经接近了尾声。适才那“圣人有情否?”的论题最后还是丁期略胜一筹,笑到了最后。此人无愧于今之卫玠之称,在清谈方面罕逢敌手,若不是太过脂粉气,倒是挺有名士的风范。
谢钟秀和欧阳旋此刻返回座位,有些羞涩的低声道:“宋叔叔说了,待会清谈一结束,我们立即离开。”
周宁点头表示知道,又把此时告诉另一边的刘裕,让他待会跟自己一道前往乌衣巷。
身侧的丁期正对他用神打量,凑近过来,带点幽怨的道:“为何周君刚才匆匆离席?是否丁某的玄谈不入周君的双耳?”
周宁鼻侧闻到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头皮发麻的道:“丁兄多心了,丁兄丰神秀逸,清谈本领比在下要强得太多。”
这时候丫鬟送来一碗茶汤,欧阳旋嫣然笑道:“周公子,这是江南有名的龙井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周宁接过尝了一口,里面飘了几片葱姜,味道说不出的古怪,苦笑不语。
“什!”
欧阳克蓦然展开折扇的扇面,给自己扇了扇风,说道:“适才周兄不在,我们谈论了圣人是否有情,不知道周兄又有什么高见呢?”
周宁心内连欧阳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齐,一直来找自己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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