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七碗飘着香气的鱼丸粗面端上桌时,赵大山连同六名衙役都看傻了,控制不住直咽吐沫。
许老太是用鱼骨头汤煮面。
虽说她这面里还是掺了榆树皮面,看到面条是褐色也知晓是杂粮面。
但这回她真没抠门,只放四分之一榆树面,剩下都是用白面粉、高粱粉、红薯粉再掺点黄豆粉和面。
这样的面条吃起来一点也不忆苦思甜,只会觉得爽滑筋道,正正好好。
每个碗里还放六个自家制的鱼肉丸,放菠菜、白菜丝和胡萝卜丝,调味就是盐、酱油、醋,一狠心又给一人挖一勺榨得辣椒油,红灿灿的,还有捣得蒜泥汁和小葱花浇上面。香菜叶她没给放,单独切好端上来的,愿意吃的放点不愿意吃的就拉倒,随各人口味。
这碗面吃起来又辣又酸溜得香,没有豆芽,要是放点豆芽和黄瓜丝更好。
“大山,快让这些小兄弟吃吧。都饿坏了吧?这还有芥菜丝咸菜,自家腌的,你们尝尝。”
六位衙役看着面前汤碗,感觉比面馆卖得最贵的面条还好,一个个就没好意思动筷。
赵大山急忙跟出来:“婶子,可别再忙了,这已经不孬啦。”
“你别管,快进屋吃去吧,我再扒拉个菜就好。对了,你把这火盆帮我端过去,一会儿有用处。”
许老太和面前,就将今早各家送来的小鱼泡挑出来腌上,这些小鱼泡不适合晒干制鱼胶,用葱姜水泡一泡去腥直接做了吃更好。
这功夫小鱼泡已经腌好,她去仓房把二儿子以前削好的一些长木签拿出来,用开水煮煮消毒,又像串羊肉串似的串起一个个鱼泡。
你说她家为啥有这么多长木签?这不是住把东头最靠边,怕一时有个贼人啥的,拉不起铁丝网扎不起铁钉子,就用这削得溜尖长木签子扎在泥墙里,这样贼人想跳墙进来扎屁股。
但下场雨,日子一久这木签子就不那般好用,所以二儿子削出来很多放仓房里留着备用,隔一段日子就换一拨。
眼下倒是方便她用来串鱼泡。
“婶子,你这是?”
许老太将一个个串好的鱼泡木签放在火盆上,长度恰好够用。
火盆里面燃烧的也不是木炭,在她们这里花钱买木炭烧那是冤大头。
你说用啥东西烧起来烤制最好?松树塔。
松树塔就相当于果木炭,烤出来的食物都沾染松树油香味。除比不上用果树制出来的那种木炭清香,也比不得炭里加沉香麝香都不知道该咋个香法好的那些香料,那咱用不起。
其实用得起也不用,那一闻就滑胎,电视剧里宫斗就那么演的。她又处于半绝经不绝经的岁数,别再给她闻来事儿喽,剩下在她们老百姓眼中,烧啥炭也比不得烧松树塔,还耐烧。
这不嘛,随着松树塔燃烧传出来噼啪的声音,上面的鱼泡就开始滋滋冒油,许老太将自制混盐的烧烤料撒在鱼泡上,香味立马满屋子散开。
“大山,你看会没有?就这么均匀撒点料就像。你在这看着,完了烤好,你们就吃。”
这回连那几位衙役也坐不住了:“大娘,别再忙了,这就够吃,我们来让您破费了。”
“这有啥可破费的,你们随大山来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我那白馍马上就好,你们要是不吃饱饱的,头回端饭碗,那大娘成啥人了?”
许老太心想:她还打算和这几个小子处好关系呐。
毕竟赵大山四处走,谁知道有急事时能不能立马找到人,认识上这几位就好办了。
真有点儿啥事,找不着赵大山,还见不到其中之一的衙役吗。认识七个人总比抓一个要好寻人。
尤其是过段日子互市她要做买卖,万一遇到点什么麻烦也顶用。
所以她这把安排饭,许老太真心话:比之前才见到赵大山那阵还实心实意。那时候她也就至多煮碗鱼丸面,没有后面这些。
但这不就是人性,有了利益就想好好处关系,她也有那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许老太调制料汁做个简单卤料,将已经去过腥的鱼肉放进卤料锅里熬煮,要她说更像是红烧鱼肉让咸淡味全部浸透,她才将鱼肉全部捞出来切碎。然后掀开大锅盖,将蒸好的馒头捡出几个,就像做现代肉夹馍似的将白馍从中间切开,里面夹上连卤肉汁再鱼肉碎的用木盘装好端上桌。
别人那是肉夹馍,咱家这是鱼肉夹馍。
这还是她孙女说的,说以前去西安旅游就吃过,鱼肉夹馍也比肉夹馍有营养,相当于喝好几杯牛奶蛋白质多。她没吃过。
也还没舍得给孙女做着吃呢,倒是先给赵大山他们做了。
不过,她做一回费调料有多做点,锅里留了,等孙女直播完和于芹娘回来再让吃,估计用卤汁多泡会鱼肉味更好。
“咋样?”
其中一位衙役外号叫油饼的,一听这名就知道他家条件挺好。
油饼是忍了又忍才没从衣袖里摸出碎银。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问大娘,您能多做几个吗?他想买了带家给老子娘尝尝,也太好吃了。
其他几人是很惊讶,他们自认没有一点夸张,不说这些好吃的,就说这干粮咋也能没有一点酸味儿?感觉只吃干粮就能吃好几个。
赵大山是脸红了,因为他张嘴刚要和许老太说话就不小心流出口水。
要不是身边有这几位手下,他真想说:婶子,回头就在路边卖这个吧,这香味能把腿绊住。
赵大山他们离开时,面条碗里连个葱花都没了,那几个小衙役用最后那口馒头把整个碗划拉一遍,能蘸走的咸淡味都给蘸走了。
“婶子,水井在哪。”
“对,大娘,我们走前把大缸水挑满。”
许老太摆手:“挑什么水,你们再不赶路回去该后半夜了,不用挑水。”
许老太边说话边打开大门,开大门就吓一跳,真是服了,刘老柱摔进院子又跪在她面前。
你说这老东西有没有正溜,还趴她家大门偷听,隔这么大院子,你能听见什么是怎的。
“里正,这不巧了吗,我开大门正好你来,你这是崴脚了吧?”
许老太给刘老柱台阶下。
刘老柱急忙爬起来看向赵大山他们笑道:“嗯那,不小心崴了脚,真巧。”
许老太给介绍:“大山,这我们村里正,见过吧?”
赵大山对刘老柱的印象始终是:鬼鬼祟祟。
换作在路上遇到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他一定会呵斥:“站住,干什么的。”审个底朝天。
但已经知道是二道河村里正,婶子又在这个村里生活,所以他舒展表情,不太习惯笑也笑了下:“认识,我和刘里正在镇上还说过话。往后见面,那也是要打声招呼的。”
刘老柱这才松弛半个身子:“对对,俺们说过话,慢慢就熟了。那啥?带上小兄弟们,到我家喝点酒呗。”
“不了,这就要走,在我婶这里刚吃完,再不回去到家就后半夜了。”
刘老柱这才不拦着,并且颠颠地跟在许老太身后,一起笑呵呵送赵大山他们出村。
许老太之前纳闷过,大山他们是怎么进村的,她那些放哨小兵张嘎呢。按理有生人进村,应马上报告。
到村口才知道,合着一看穿官服的全吓懵,小娃们在村口两侧摞柴火玩装路人。
送走赵大山一行人,许老太招手把布袋孬孩他们叫来:“这可不行,警惕性太差,往后不管谁进村,那也要告诉一声的。万一是穿着官服的贼人呢。”
布袋吸溜一下鼻涕,瞟眼刘老柱,觉得不用向他承认错误,还是许奶奶瞧起来更厉害的样子:“是,许奶奶,俺们错了,不赖弟弟妹妹,罚我吧。”
许老太板着脸忍住笑意道:“看在你们玩也在帮村里干活摞柴火,这次就算了。”
又问刘老柱那面会议结束了没?
刘老柱说快了,在排队按手印同意村委会分钱方式,以及他大哥买村里鱼那十三两银钱就不发了,充公了。总之,整个会议后半程,全是四伯在解释那些细致事。
许老太听完,一边喊那些半大孩子再过一会儿就家去睡觉吧,一边朝家走又问刘老柱道:“大伙没什么想法吧?”
“没有,权杖你之前煽动得他们心里太热乎,那恨不得跑几圈喊几嗓子。他们还说这是个好兆头,用全村共有的船,打捞上来的头几网鱼,卖的第一笔银钱交给村委会,咋想咋顺溜。我是看明白了,咱村这次被对面村烧柴垛也算好事,真心齐了,一起挨过打就是不一样。只要不让他们从手里往外掏现钱,让干啥都行。”
快到许家大门口,刘老柱没憋住问道:“赵捕头干啥来啦?”
他不信只来吃饭,一定是有事要说。
许老太站住脚,扭头看向刘老柱。
现在只他们俩人,有些话吧
“我从不问你,你不让我见赵大山是为啥。
那我眼下也不想解释大山来是作甚,你是不是就不该再追问。
我觉得吧,我们之间应该形成一种默契,你说呢,老哥?
这样将来我们一起共事也能省心。”
这要是天天跟在她后面问,你这么做是为啥,你这东西是从哪买来的?那会把她烦死。
刘老柱望向正微挑眉等他回答的许老太,心想:这小嗑唠得,真硬实。
身上透着的那股劲儿,怎么看起来比他们男人还洒脱。
刘老柱点点头,“有道理,看破不说破都便宜。”
许老太立马笑着一点头:“你也这么觉得就好办了。那什么,明早卯时,麻烦老哥给我留出空档,咱俩在台子那里集合,有点儿事想和你商量。”
刘老柱刚要摆出不输许老太那份潇洒劲儿,闻言腰一塌:“啥事儿,你眼下说。”
“等明早的。”
“不行,别明早,我该睡不好觉了。”
许老太无奈道:“我自个家的事儿,你总得容我今晚想想清楚的。再说我老许家的事,你有什么可睡不好觉的?”
刘老柱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句就是许老太每次叫他老哥,他后背都凉飕飕,总感觉求他就没好事儿。
——
许老太进屋后,没着急收拾碗筷。
而是趁于芹娘和正直播的孙女没回来前,先将所有银钱倒在炕上查钱。
查完后,心里既感激只差二十五个铜板,直播间家人们就给她们祖孙俩连点亮灯牌加打赏近十六两多,又犯愁钱还是不够用。
因为她想买一些荒地。就是赵大山说的,在她们村凤凰山前面那条大路边有一大片空荒地,她想在那路边买下其中一块地盖房子卖货,那不是商队必经之路嘛。
是,商队来了,守在那里说自己是二道河村人,或许不用花一文钱也能对付卖货。
但是谁知道能卖几天?
没有地契,谁又知道啥时候会起猫腻儿不让咱卖了。
更何况等互市消息人尽皆知时,她们这条必经之路就会成为争抢之地。
乡绅土强和那些官员以及亲眷,甭管到啥时候也不会给咱老百姓机会。你都说咱老百姓干啥事也抢不上好槽子,那好地方好买卖,就算咱有脑子也干不过他们啊。
到时凡是商队途径的位置,也一定不再是眼下的便宜地价。怕是干脆就扣下,说那片荒地就不归你二道河村了。甚至不准摆摊,把商队引着往那些有利益的商铺去。
人家有钱,拔地而起,现盖房子搭棚子也来得及做买卖。
所以她得好好规划规划这点银钱该怎么分配,这也是她不想让直播间家人们看见的原因。
其实她挺想开直播和一些老粉丝们唠唠这事的,帮着参谋参谋。可涉及到钱不够用,怕有那家人们又给她打赏。
这过日子啊,不能总靠打赏,别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都打赏得够多,还不如有多大饭碗吃多少饭。
许老太又打开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有单独的五两银钱,这是直播间家人们打赏给村里人的,这钱她不能动。但她必须要让这些钱有个出处。
想到这,许老太下炕穿鞋,抱着两个小盒子就去了后院。
她先把所有铜板和银子用泥土做旧,这财神爷才讨厌,给她兑换的钱都看起来很新。然后才看向许有田生前亲手种植的枣树。
买荒地建房,她打算地契都写孙女名,所以这颗树下另外不这么说也不行,她家房是新盖的,这些年只有院子里几棵树没动过位置。
许老太在枣树背阴面开始挖土,挖得很深后,她又连忙往回填土,还不能弄成很新的样子,稍稍让人看出来挖松过就行。
她也不是想费心唬弄于芹娘,而是她那几个儿子。现在挖,等那几个儿子回来,想必这作假的痕迹更是看不出来。
许老太这面才把做旧的银钱和铜板擦干,大门那里就传来于芹娘和孙女说说笑笑的声音,也听得到外面各家在喊孩子回家睡觉。
“芹娘,你把大门插上也来正屋,我做好吃的了。”
许田芯和于芹娘吃鱼肉夹馍。
许田芯:“好香啊,奶。”
于芹娘连手指上的卤汁也嗦一遍,又控制不住咬一口夹馍道:“这么晚,我却吃这么好,真的好吗?”
“芹娘,你大哥在枣树下给田芯埋了二十两嫁妆钱。”
“咳咳咳”许田芯当即呛住。
于芹娘是被噎得不轻,眼睛瞪得像铜铃。
大家多多投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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