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在一间储藏室改装的跌打馆里直起腰,捂着额头望向前方的老人,出声叫道:“黄师傅。”
一名穿着汗衫的老人拧干一条毛巾,裹上一服刚煎好的草药,上前敷在他额头,声音柔和亲切的道:“陈先生,你醒啦?”
“嗯。”
“感觉好多了。”大头眼神望向屋顶的黄灯,精神有些恍忽,回过神来问道:“兄弟们还没回来吗?”
黄师傅镇静的说道:“第二天晚上了。”
“大家又去西街尾巷出摊。”
“呼。”
大头松出口气,目光感激:“多谢你,黄师傅,没有你我不一定撑得过来。”
“不用,出门在外,老乡帮老乡嘛……”
黄师傅说的风轻云澹,大头却自觉恩重如山,主动说道:“诊金我是一定要付的,麻烦黄先生把我摊车上的钱盒拿过来。”
黄师傅拿来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递给大头讲道:“兄弟们都把财物帮你看好了。”
“诊金也都凑钱付过,你就不用再付了。”
大头靠在木板床上,打开盒盖子,松松垮垮一盒日元钞票,底下是厚实的硬币,中间一把黑星手枪静静躺着。
一把枪躺在一份钱堆里格外扎眼,可通体黑色,冰冷的气息,散发着寒意。
大头伸手就抓住枪,食指扣着板机,语气凝重:“国产黑星,谁拿来的?”
黄师傅不带半点情绪,缓缓说道:“昨天兄弟们发现枪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其它人了,有兄弟看见是一个食客在钱盒里放了兄弟,就是最近常出现的一帮香江人。”
大头脑海里闪过几张面孔,心底大致有了猜测,重新放下枪,搁置在床头,果断说道:“黄师傅,找机会把枪出手!”
黄师傅笑着说道:“昨晚那个台南仔下手很狠的,你能醒过来全靠底子够硬,下一回再碰上他们说不定就会没命。”
“你确定要把枪卖了?”
大头眼神里带着犹豫,语气却毫无卷恋,非常理智的答道:“身上有枪终有一刻会拔出,拔出就会指向人,指向人就会开枪。”
“哪一个人会倒在枪口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带上枪就不再是个普通人。”
第一幕出现枪。
第三幕就一定会响!
黄师傅满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来东京就是想做一个普通人……”
“吱啦。”
阿祖忽然冲到地下储藏室门口,双手扒着门框,大声喊道:“大头哥,台南帮的人要收我们保护费,一个月五万日元。”
“不交钱就不允许在他们的地盘上摆摊,老贼跟太保不同意,带人跟台南帮的人打起来了。”
“后巷里一百多个台南帮打手,正围绕三十几个同乡打,黑鬼脑袋已经被打爆了,兄弟们,兄弟们都要没命了啊!”
大头用力掀开身上的毛毯,一把抓起床头的枪,眼神里充斥着怒火,难以遏制的冲出大门:“救兄弟!”
黄师傅弯腰捡起跌落的汗巾,走回洗手台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惜,想要在异国他乡做一个普通人。”
“很难。”
阿祖进门拿走一把柴刀,冲黄师傅看了两眼,急急忙忙的又跟着大头哥跑回去。
“噗!”
当他把柴刀斩进一个台南帮马仔的后脖颈时,望见喷涌而出的鲜血,整个都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眼神里带着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是浓浓的惊喜。
“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我杀了你!
!”他彷佛就跟吸了粉一样,视线里都开始出现五颜六色的重影。
人声、喊叫、厮杀。
全部被大脑屏蔽。
眼里就剩下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一条漆黑无比的小巷。
他则挥刀砍人,不顾一切的挥刀砍人,肾上腺素飙到超压。
用不完的力气。
用不完的精神。
眼前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倒底。
不管是台南帮、还是福青人,许多人都躺在血泊当中,双方皆有伤亡,直至一记枪声响起。
“砰!”
大头举着手枪,站在人群中,出声大喊:“别打了!”
“别打了!”
金臣勇动作一停,手中举着刀,惊愕的转过头。
大头喊道:“你们现在全部后腿,放我们的人走…..”
“噗!”
双方停战的间隙,一道挥着柴刀的人影蹿出,一刀就斩在台南帮堂主后背,又连续补刀:“噗!”
“噗!”
“我来报仇了,哈哈,我来报仇了,一个晚上我就要你死,快不快?”
“快不快?”
阿祖双手握着刀,刀尖穿透胸背。
金臣勇侧脸贴着路面,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一股股鲜血则不断在身下涌出。
“杀死福青仔!”
“杀啊!”
大战再度爆发。
“砰!”
“砰!”
“砰!”
枪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十分钟后,两百多名福青人又赶到现场,暂时将台南帮的人马全部驱散。
台南帮众也从一百多人增加到两百多人,附近一块区域的兵马尽出,不过福青市还有一些同乡在新宿打工,闻讯赶来搭救同胞。
深夜。
一片工地里。
一名福青仔迈步向前,张开双臂,振臂吆喝:“到底该怎么办呀!”
“台南帮是新宿,东京,日岛第一大华人帮派!”
“我们打伤,打死他们几十号兄弟,台南帮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将来一定会疯狂报复,生意全都做不下去了!”
黑鬼一副厨师打扮,右手捂着左臂伤口,指缝间流着血,叫嚣道:“干他们!”
“我们闽人在外拼就是要够种!”
“否则,谁会看得起你!”
老贼抱怨道:“台南帮一千多号人,有枪有刀,跟警方的关系好。”
“又是三口组的分支堂口,怎么拼得过,命全部拼光,老婆孩子都不用养啦。”
三百余人凑在一座停工的大厦里。
角落里躺着不少伤者。
十数具尸体一具具排好,一些刚刚经历过血并的人出奇安静,默默吸着烟一言不发,刚刚来救场的人倒是精力充沛。
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一班福青人里身手最好的太保穿着洗碗工服,呼吁道:“大头哥,最早是你带我们摆摊湖口,第一次做起生意来,慢慢把巷子做成华人夜市。”
“晚上,你又带枪来救我们。”
“福青人该怎么走,你说的算!”
大头低头蹲在一节台阶上。
众多福青人都出声支持:“大头哥,你有能力,够义气,兄弟们都听你的。”
“路该怎么走,怎么有命活,有钱赚,你拿一个注意。”
大头在喧闹声中站起身,望向底下的两百多人,楼外天空,皎洁的月光就像是一束聚光灯,打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大头握着枪,叹出口气,握紧拳头喊道:“台南帮确实是东京第一大华人帮派。”
“那是因为没有福青帮!”
他朴实的眼神里透露着刚毅,果决道:“晚上死了十三个兄弟,我们不可能这也算了,否则我们福青人的命就是贱名,谁都可以杀,如果今天晚上兄弟们同意成立福青帮的话,第一件事就要让台南帮除名!”
“将来,东京只有一个人华人帮派,留着炎黄血,在外称作龙的福青帮!”
三百余名福青人一片寂静,眼神都望着他,就连许多伤者都情绪激动,表情肃穆的说道:“福青帮!”
“福青帮!”
阿祖坐在角落里,兴奋的跳起来,拍掌叫好:“漂亮,大头哥,你是我偶像,我不怕死,就怕做条虫!”
太保笑了,撤掉洗碗工的围裙,摔在地上:“塞林木!”
“我们要赚大钱,要做大生意,不要再洗碗,摆摊,打黑工了!”
一小撮福青人在新宿是边缘,不能再边缘的人群,可小小人群里却藏龙卧虎,有着不一样的野心。
这些人的野心实在是憋太久了,轻轻一句话就可以点燃,连不情愿的人都被狂热的气氛所裹挟。
先前那些来救人,讲风凉话的福青人,一个个都闭着嘴巴,不敢有任何意见。
出门在外,谁都不敢不团结,作为福青人要是再被福青人排挤,就连在新宿生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黄师傅年老持重,耐心问道:“大头,台南帮背后有三口组撑腰,我们势单力孤打出福青帮的名号,在警队,黑道都没有一点关系,怎么跟台南帮斗?”
大头笑了:“黄师傅,你忘记是谁把枪送到我手上的?有人要我作枪,也该给出一点承诺和帮助。”
“香江人。”
黄师傅眉毛一挑,点头道:“他们是江湖老手,不知是哪一个字号的人。”
大头则说道:“各位兄弟可以先回到家里休息,不要耽误明天上班,台南帮就要报复也会先找到我,不过,今晚死了人,开了枪,警察肯定会开始调查,台南帮不敢顶风作桉。”
“我们会有一些时间,将来到底能不能在东京站稳脚跟,有什么计划,明天有消息我会告诉各位。”
人群开始渐渐散去,太保,阿祖等人没地方去,干脆就留下来保护大哥。
黄师傅问道:“大头,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他们长租在酒店里,分成很多批,起码有一两百号人,身上都有家伙,每天不上班就是吃喝玩乐,一看就是要干什么脏活,特别像来踩点的贼。”大头点上一支烟,蹲下身道:“我注意他们好几天了,知道他们领头人住在哪家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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