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不肯认清现实?”
孙蕊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她咬着牙说道:
“他就是个骗子!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你仔细想想,动动脑子!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们赶出邬家的?
“当初邬家发出的通告,我们孙家也有收到,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他让大齐统治下的所有商人、势力,不许和你们有任何接触,也不许对你们提供任何帮助!你以为他把你们赶出邬家是为了什么?就是把你们逼到无路可走,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
“他就是个骗子,把你们这帮傻子耍得团团转的骗子!
“阮秀秀,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想,我恳求你动动脑筋,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却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你再想想,既然他提出了这条路,他想要走通这条路,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走,却把你们这帮半大孩子往死路上逼?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不要那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人,他现在可能还躲在那个角落里,肆无忌惮地嘲笑你!”
“不是的,孙姐姐,你听我说……”
阮秀秀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语气,缓缓说道:
“你听我说,孙姐姐,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被赶出邬家,我们穷得在街上捡腐烂的橘子吃,我们心里也有不满,
“我们认为他抛弃了我们,认为他针对我们,不管我们的死活……但是后来,我们想通了,我们根本没有埋怨他的立场,我们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当初我们在永州城外,我们跟着一群流民再野地里找吃的,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都快要饿死了,是云老师救了我们,他给我们吃的,给我们衣服穿,教我们知识,教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就算他把我们赶走了,他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也应该牢记于心,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去曲解他、去埋怨他,
“而且,其实他也给过我们选择,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现有的资源投靠任意一个势力,凭我们掌握的知识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论他发什么通告,只要我们拥有利用的价值,我们就永远都不会饿死,
“这些其实才是云老师给我们的最大的财富,把我们赶出邬家,其实也是他给我们教导的最后一课:
“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能终有一天会被夺去,但知识会永远陪伴着我们,直到我们死去……
“我们可以选择用知识改善我们的生存条件,但我们没有,
“我们选择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一个看不见未来的希望,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我们的苦日子过得太久了,我们知道过苦日子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们希望未来的中洲,可以稍微有一些改变,
“哪怕我们失败了,至少我们曾经……曾经为理想奋斗过,我们……死而无憾。”
“你真的是……说不通!顽固至极!不可理喻!”
孙蕊脸色难看,抱着阮秀秀的手却紧了几分:
“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你……”
话未说完,她错愕地望向阮秀秀身上不知何时钻出来的绿芽,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也……你也……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啊?怎么了吗?哦……我感觉到了,痒痒的,痛痛的,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忍一下……孙姐姐应该见过余阳了,对我的身体状况应该也有所了解了吧?
“我和余阳是在同一天被下蛊的,还有萧浩、姜冬他们,我在这里躺着,暗无天日的,也看不到阳光,我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不过,余阳死了,我应该,我应该也要死了吧?”
阮秀秀紧皱着眉头,五官都板结到了一起,但嘴角依然在微笑着:
“我啊,好想再看一眼朝阳城,这是我和陆学文他们用四年时间建造的……世外桃源,我好想再看一眼,可是我看不见了,以后也看不见了,真是……好可惜,
“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我和余阳他们是同一天死的,孙姐姐,你说我和他们……和他们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碰见?
“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结伴下去,哈哈,好像以前的时候,云老师说过一个故事,我记不清了,他说,只要我们这些拥有同一个信仰的人齐心协力,就算是去了那个世界,我们联合起来,也可以把那个世界砸烂,然后我们要在那边建立一个真正平等的世界,
“我们会让那些统治着那个世界的神明说,‘请叫我同志,旧社会我有罪,压迫广大鬼众,新社会我由神变成鬼,接受改造。’
“我记得,那个时候云老师还问我们,想不想成为神啊?成神之后,就可以用无上的法力,轻而易举的把世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他还说有个地方叫做‘净土’,
“在那里每个人每天要做什么事,都规规整整的安排好了,虽然一成不变,但是年年月月都安稳稳,衣食无忧……
“但是那样的日子,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我们告诉云老师说,我们不要做天上的神,神什么都干,什么都管,我们人不需要神明指手画脚,我们的路我们自己走,我们自己管自己,善赏恶罚,本就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的权力!我们不要在神明统治下的人人平等,我们要和神明平起平坐,我们要自己争取幸福和美好……唔!”
说到这里,阮秀秀五官猛地拧成了一团,似乎正经受着极度的痛苦。
“你……你还好吗?”
孙蕊有些慌乱的抱着阮秀秀,望着阮秀秀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只感觉一阵阵的无力不断自心底涌来,令她宛若心如刀绞。
“还……还好,没关系的,让我把……把话说完,孙姐姐,听我说……请你不要为我们复仇,我们……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我们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有,还有……”
阮秀秀似乎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难以继续说话,但她咬了咬牙,强撑着开口:
“还有,最后,我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请你把我的肚子划开……”
“什么?”
孙蕊愣住。
“请你把我的肚子划开,取出我肚子里的戒指……被抓的那一天,我把储物戒指吞进肚子里去了,它一直在折磨我,好像一把小刀在我肚子里绞,
“我疼得快要受不了了,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了,拜托了,孙姐姐,给我一个解脱吧,等我到了下面,我会祝福你的……”
“你……你为什么要把戒指吞进肚子里?”
孙蕊惊愕地望着阮秀秀问道。
“因为啊……”
阮秀秀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同时,她身上的绿芽生长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绿芽覆盖了她的脸、她的身子,直往她的身体里钻。
“因为……”
她却仍旧笑着,笑得满足而无憾:
“因为,那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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