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太监明显感觉到吴婴体内此刻即将暴走失控的气息。
他并不知晓她心中的秘密,所以开始惶恐不安。
可这位年轻太监也绝非寻常人物,在不安与惶恐之中,他仍旧能够极快的冷静下来。
忙说道:“太子殿下,还请您冷静,您要奴才去寻的那朵花……奴才给您寻来了。”
猩红眼瞳之中的疯狂顿时有所稳定,吴婴仿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抬起头来,睁着那双除了猩红血芒什么也看不到的眸子盯着他,如同黑夜下的绝望恶鬼,渗人得紧。
年轻太监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与犹豫。
但在那双即将崩坏的血眸凝视之下他最终还是死死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水晶制作而成的方正盒子。
盒子封口之处,竟是以黑色符纸以及凌乱狂草的猩红符文密封完好。
在那黑符之中,铺面而来的深深天地符力让人心惊不已。
透明水晶盒中存放着红色的泥土,就像是常年浸着鲜血一样的颜色,看起来诡异之际。
在那红色泥土之中,种着一朵花。
一朵三色花,上黑下白,中间则是黑白两色融合,揉杂出一种混沌之色。
在递出水晶盒的瞬间,年轻太监面色复杂道:“太子殿下……要知道,一旦种上三生三恶之花,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吴婴如获珍宝,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盒子捧在怀中,一双低垂的睫羽在废墟夜风之中簌簌发抖。
她的声音极轻:“从我离开那颗树之日起,便知晓再也不会回头了。”
咔嚓!
水晶盒子在她怀中砰然碎裂,水晶碎片与血红色的细沙在强行破开符力封印的力量之下,炸散四落在吴婴漆黑如渊的衣摆之上。
她双手交叠,执着那朵三色花,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手背,姿态近乎虔诚:“以我三恶,换你三生,愿我这一次……还能够找得到你。”
轻呢完这一句话,在年轻太监面色不忍之下,她一意孤行地将手中那朵三色之花贴近自己的心口之处。
花根沾染着漆黑的衣物,顿时根部如同活过来的利刃,刺穿衣物与肌肤,在吴婴面上血色疯狂褪去的瞬间里,那朵花酒已经深深的种在了她的心间。
直至三生三恶之花盛放,便是结下灵魂果实之日。
年轻太监赶忙取下腰间一枚血色玉佩,一把捏碎,玉佩之中一缕色泽灰淡的残灵被那朵花吸入其中。
很快,血玉葫芦之中消散的缕缕灵魂又在天地之间重聚,亮了起来。
吴婴艰难起身,面色带有褪去不的深深憔悴,但是她此刻眼眸之中,却含着光,含着火。
她露出一个失而复得地笑容:“还在……还在……”
伸出苍白瘦弱的手掌,将那一缕缕无处安放的残灵尽数拢于心口处的那多三色花中,小心翼翼地将之珍藏至三色之中最为洁白干净的一角。
远方的烟花之火已然快要落幕。
光影交错下,吴婴那张脸上的笑影渐渐隐没之最深的阴影处,直至嘴角沉出一个隐隐的落寞弧度。她最终缓缓闭上眼眸,说道:“下去以后,告诉吴璋,就说他的建议,我纳了。”
年轻太监张了张唇,心中一时无力,仍旧什么也说不出口。
……
……
无名山谷,隔着重重云海,在那道紫电雷鸣轰闪过后,这片山谷也落下了滂沱大雨。
山谷之中的少年少女们纵然躲在树下仍旧免不了沦为落汤鸡的下场,个个面色相继。
最倒霉的正是星将天吴之子澄风。
此时此刻当以他情况最为虚弱糟糕,当日一时意气风发地毁山毁谷,最终被那个可怕的女人生生活捉至此用以搬山。
而他所搬之山,在那个女人的要求之下,竟然极其过分的不许动这凡间的一山一石!
这可真是为难死神了!
以他如今的神力修为,还远不达虚空造物的境界。
可在那女人的淫威之下,他又不敢什么都不做。
就怕突然天上降下一滴雨洞穿他的头颅神海,从此英灵魂归星海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想他堂堂一名掌雨之神,英明一世,最后落得死在一滴雨水的下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澄风毅然决然的选择燃烧自己的本命星,施展填海搬山神术,用以满足那个冷血女人的要求了。
填海,自然填的不是普通的海,而是他的神识之海。
搬山,自然搬的就是他所居住的神圣国度,九重天之上属于自己居住的小圣山。
以神术将小圣山一角挪移至自己的神海之中,再以大神通一石一土的凭空显现至此间山谷中来。
人间出圣山,多日之功,经过澄风废寝忘食的努力,他终于搬出了一座小山来。
可那个女人目空一切,根本看不到自己做的种种努力。
就在今日,居然还如此过分,招来大雨滂沱来洗礼他这疲倦之身。
心想着人在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
澄风一忍再忍,干活效率愈发低下。
终于,在那急流般的雨狠狠砸在身上生疼无比,整个神魂都一再动荡不堪。
这位天吴之子终于忍无可忍,气得狠狠抹了脸上一把冰冷的雨水。
眉心的星辰黯淡无光,面色亏空之际,转身极目,便要锁定那道绯红色的身影准备破口大骂,表示自己就要尥蹶子不干了!
可这一眼望去,澄风彻底呆愣住了。
……
……
茫茫雨幕之中,那道绯红色的身影遍体湿透,她没有撑伞,任由大雨打湿自己的黑发红衣。
她侧仰脸,双眸之中睁开两轮深渊之色,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原本贴身携带着的那把红梅白纸扇不在她的手中或是腰间。
而是完全撑开斜落在湿泞的脚边地上,雨水在伞面之上飞溅出一颗颗凄清凉景。
画面竟是说不出的哀婉萧瑟。
……
……
苍茫雪山,绵绵长长,放眼望去,之间云浮瑶玉色,皓首碧穹巍。
山中北河的浅水已冻成坚实的冰,古树脱去了余留的残叶,剩着结成冰的灰色的枝,天气阴冷,寒风凛冽。
在这座浩瀚连绵的雪山之中,一只浑身染血,浑身上下严重灼伤的小狐在厚厚积雪之中做垂死挣扎。
一双兽瞳虚弱得几乎快要睁不开,狐狸毛发之间的脏污黑血在白色积雪之间留下一道道醒目的痕迹。
这只小狐四肢似乎被某种力量折断,无力的垂塌在地上。
饶是如此,它依旧没有放弃生存,仍旧一点一点,向前努力爬去。
因为在小狐狸的前方,绝崖积雪之上,生长着一株红如炎火的果实。
在皑皑白雪之中,散发这果浆浓香以及勃勃生命之力。
寒风如刃,呼啸而过,如同一把把刀子刮在小狐身上。
将它原本惨烈的身体伤口掀割出更为恐怖的道道血口。
尚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涌出更多鲜红的血,在白雪之中流出凄丽的颜色,很快又冻结成冰。
风雪之中,有着即将凋零的生命在挣扎求活。
这只小狐自然便是陨落在川芜山上的陵天苏。
前所未有的沉重、破坏性的伤势摧毁了他的一切生机以及肉体,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当然,这与他修行以来,所获机缘息息相关。
体内深藏已久的红樱绿果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从而造成了陵天苏生命力远超于世间绝大部分的生灵。
后又同时点燃体内多枚属性种子,雷种尚且不提,象征着破坏性的力量。
而较为温和的水种与木种,相辅相成,在红樱绿果的药性爆发之下,姑且暂时护住了他的一缕魂魄。
天生一,一生水,水生万物,万物终归于水,水既是生,亦是死。
木,冒地而生,东方之行,上为叶,下为根,春则为生。
水可生木,木又生火,火为生命之火,薪火传承,生生不息。
在陵天苏以自身为引,鲜血为咒,更是以封剑的代价施展出燃血一剑,那一剑比光还快,比火还灼。
无根的灵魂在天地之间游荡,无处可归,却也未就此归湮灰飞。
因为在他即将消散的前一瞬,隔着千里之遥的某方,霎时灵魂颤动仿佛与着某种力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那股力量如温泉呵护,护养着他来到了另一方天地之中。
可一次死亡,陵天苏并非什么代价也没有付出。
至少此刻他被打回妖体形态,灵魂剧烈动荡之下,记忆更是发生了极大的错乱,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以一种妖兽的求生本能而活。
在他用尽全身力气再度向前艰难爬出一个短短的距离。
他终于离那道赤红的果实只有一寸之遥,只要他抬起脑袋,便可咬下那颗能够救他性命的果子。
可就在这时,一只干净洁白的素手动作更快的摘下了那枚赤红色的果子。
在陵天苏双目绝望之中,那素手主人轻咦一声,低头看着雪地里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家伙。
她面上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哪里来的一只受伤如此严重的小狐狸,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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