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洪琇全就像历史书上描绘的那样,身处金碧辉煌的行宫,穿着价值无量的锦袍,以唯我独尊的姿态主宰着这个穷奢极欲的泰平天国上层。
然而在这个男人并不十分英俊的面庞上,写着的并不是傲慢或贪婪。
他眉头紧锁,眼睛里始终带着一种虚弱却坚定的光。
我想起来了,山河印是在泰平天国大势已去的时候才被交给羽蛇的,所以此时的天王应该是在刚觉醒替身、决定把替身交给羽蛇的时候录下的影像。
他那时一定是在为天国的前途担忧。
“后生呵,我能留下的影像不多,就长话短说吧。”
“刚才的景象,就是圣帝在‘丁酉异梦’中给我看的。那个眼珠一样的东西,就是禁锢蛇魔和圣帝的天外来物,圣帝说那叫‘惩戒之眼’。如果没有获得山河印的神力,我是不可能把记忆中的景象展示出来的。”
“圣帝告诉我祂并不是人类——不是说祂是神所以才不是人,而是说祂的种族完全和人类、人神无关。要理解的话,你大概可以当成是动物成精的那种‘不是人’。”
“我神魂精进的时候也曾模糊地看到过圣帝的真身,但祂实在不可直视、无法言说,我不能在这里给你们呈现。”
“你能走到这里,一定已经了解了石狗面和蛇鬼面的存在,甚至可能和圣帝或者蛇魔交流过了。但相信我,你们不要完全相信祂们的话。”
“圣帝仁善,蛇魔险毒,但祂们都是以神的视角在观察人们,祂给你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
“蛇鬼面就是一个邪恶的刑具,哪怕杀死敌人的时候你也最好不要使用。”
“石狗面的功能有很多,比如戴上后心中默念‘皇圣帝、造天地’就能定心清神,念‘最作怪、此蛇魔’就能驱除外邪……”
“总之可能有效果的咒语我都写进《三字经》了。你急用的话,变巨犬的那句是‘交权能,威难犯’。”
洪琇全显然不能和我们实时交流,这段影像只是自顾自地播放,图像里的人对我们的举动毫无反应。
就算罗莎失态到几乎失禁,乔荞在天王讲话的时候挖鼻孔,图像里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还在继续讲着他的见闻。
“我在起义之初就得到了圣帝的眷顾,祂特许我化身巨犬后可以恢复人身,又赐予我和兄弟姐妹们强健的体魄。然而这些还不是全部。”
“你们别觉得不可思议,我接下来的话都是真的。”
“我们的世界并不是独一无二,而是真的像佛学里的‘三千世界’一样,只属于其中的一个世界。圣帝给我看了其他世界的我,那里面的每一个我都极尽荒唐,在取得一些胜利后就骄奢淫逸,最终忘记了初衷,也辜负了所有人。”
“我那时候还年轻,还有一腔壮志,不相信自己会被权势腐化堕落。可随着年纪增长,越到后面我就越发现自己真的会有那样的想法。”
“等到定都天京、大封群王的时候,我彻底确定了圣帝给我看的那些,都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如果再不做出觉悟,就算有了化身巨犬的石狗面,我也必将重蹈覆辙!”
“我不要命地勤政励精图治,彻夜不眠地研究大计,这些都只能我一个人做。因为我把这些话讲给云山、秀清……他们都不信,都不信啊!”
洪琇全越讲越崩溃,讲到自己的秘密无人相信时,他甚至自顾自地呐喊起来,看样子他更像是在对着后来人发泄自己心中的苦闷和迷茫。
就像历史上的那个天王一样,他壮志凌云却终究志大才疏,这时候的他说话已经不再逻辑严密,也不再有抓住人心的力量。
他已经不是那个领导乡亲们打清妖、分土地的意气风发的天王了,他已经被历史的车轮压垮、被有心无力的悲哀填满。
他就像一头被猎枪打伤的雄狮,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根棒子,只能发出万兽之王末路的咆哮。
“我又病了。”
“圣帝又来到我梦里了。”
“祂悲哀地告诉我,是我的‘阶及局限性’让我无法战胜国内外帆动势力的联合绞杀,而我的眼界和学识让我永远没法意识到这一点。”
“我听不懂圣帝的词汇,也不明白曾经勇猛善战、万众一心的兄弟姐妹们,为什么变成了娇妻美妾成群、却只知道互相攻讦争权夺利的陌生人。但我还是深深地明白,天国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明明我这一次很努力地调和大家的关系,全心全意地信重石达开他们。可各种新情况的出现,最后还是让兄弟们像我看到的那个未来一样,分崩离析了。”
洪琇全此时已经彻底忘我了,他卸掉了天王的假面,也忘记了自己在给后人留信。
他模糊的泪眼里,只有对年少时峥嵘岁月的感慨,对曾经真挚的兄弟情谊的怀念,以及自己没能挽救大家的自责。
“圣帝说,蛇魔唯恐天下不乱,已经着手帮助清妖了。我恨这个把我至亲至爱之人变成怪蛇的蛇魔,但这一次连圣帝都帮不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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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帝说我这个神通叫‘替身’,这是祂能赐给我的最后助力了。当圣帝的声音慢慢消散,让我拿这份力量和清妖殊死一搏的时候,我竟然感觉祂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落寞。”
“我何尝不想召集起兄弟姐妹们,用山河印的神迹再一次振奋军心,跟那帮清妖和洋鬼拼了、杀他个天翻地覆。”
“但我就算听不懂圣帝的词汇,也知道是我和诸王的才干不够,根本没有治国理郑的本事,这才让打下来江山以后,天国不治反乱。”
说到这里,天王悲哀茫然的眼中,突然又有了星星火光。
他挥袖擦掉眼泪,让眼里的火燃得更旺。
“圣帝从不给我指令,也不会逼我做什么。祂很少能与凡间交流,但一直像一位慈父一样在引导我。可这次祂给了我最后的力量,却用落寞的声音让我和清妖拼命,壮烈地逝去。”
“我混沌的头脑突然就清醒了。我知道这是慈父舍不得我狼狈落幕,动了私心想让我像英雄一样战死,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父亲啊,孩儿无德无才,但还有最后的勇气!我私心太重、智谋太差,却绝不是害怕史书无名或留下骂名的懦夫!”
“您赐予的这份力量,不会葬送在这个毫无前途的郑权,也不会为了让我一人青史留名而白白耗费!”
“我要让这份力量代代相传,直到那个不再有‘阶及局限性’的人出现,让这份力量真正找到归宿!”
天王激动地红了眼睛,乔荞也被他的精神感染,从吊儿郎当的样子渐渐站直了身体。
天王从身后拿出石狗面,又猛地脱掉龙袍露出前胸,抄起一把镶金戴玉的匕首,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心脉的热血洒在石狗面上。
“虽千万人,吾往矣!”
天王高举手臂,坚定地把面具扣在了脸上,就像他年轻时振臂高呼,号召乡亲们“拜圣帝、斩清妖”一样。
山河印的画面都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看来只有用心血滋养过的石狗面,才拥有强化精神力、让替身突破桎梏的能力。
“石狗面的秘密不是血,而是生死一瞬……向死而生的仁正之心。”
“圣帝不是人,但祂一定是一位正神,只有正义的感召才会得到石狗面的响应!”
“我已经献出了全部的精气神,把山河印变成了无主替身,你可以用它的力量斩妖除魔……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向死而生,用到石狗面力量的那天。”
虚弱的天王打碎杯子叫人进来救治自己,山河印的录像也到此为止。
我们三人都有些震惊,没想到泰平天国的真相是这样的。
圣帝所说的“三千世界”理论倒是和徐奉濂讲述的理论相同,看来这一条一定是真的。
圣帝和蛇魔,现在看来就是俑中人口中的“魔神”,而且还都是从徐奉濂的那个“天堂世界”被贬下凡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被施以极刑的魔神在天堂世界究竟实力如何,和徐家王府比起来哪个更强大。
我最意想不到的,是石狗面的启动咒语居然是泰平天国魔改版的《三字经》,就是那个起手就是“皇圣帝,造天地,造山海,万物备,六日间,尽造成,人宰物,得光荣……”的。
老实说,洪琇全魔改的三字经真的很没文学素养,读起来也卡嘴。
“要炼正,莫歪心,皇上帝,时鉴临,要炼好,莫炼歪,自作孽,祸之阶”这些话,就像中二病编的一样。
没想到这玩意居然是引动石狗面的咒语……这谁能想出来啊?
我完全不能想象洪琇全发现这个秘密时的精神状态。
至于最后一条,倒是让我相当在意。
圣帝是仁善的正神,所以像秦慧那样的正义伙伴,能够在濒死时得到圣帝的神诏,从而利用石狗面解放精神潜力、完成替身进化。
这样一来这个进化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但我又必须确保击杀乔荞一行人时,他们身边没有石狗面。
不过既然圣帝和蛇魔的善恶属性恰恰相反……我倒是真的开始觉得蛇鬼面能帮我了。
也许只是我装错了装备,如果拆那大地上层出不穷的是蛇鬼面,而石狗面才是海外的东西,那我可能早就和蛇魔沆瀣一气了。
我和乔荞相视一叹,心情都还是有些沉重。
我也没想到,书本上那个志大才疏只会乱搞的迷信人物,在最后的时刻能有那样的觉悟。
天王放弃了一切荣华富贵和身后名声,甚至放弃了用这份力量保护儿子、保护自己,毅然选择把希望和力量传承给真正有本事的后人。
这样的勇气……正是我所要挑战的那种人类之魂!
“洪琇全吹嘘了一辈子自己是圣帝的二儿子,叶舒的弟弟。”
“但这一刻,他的勇气真的配得上这个称号,我相信圣帝也会为‘儿子’的成长而欣慰。”
沉默片刻之后,乔荞感叹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她无意中举起的手臂是敬礼的姿势。
尽管没有眼泪,但却有无声的人类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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