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自行车骑过了自家的门口,王馆长趴在山坡向下窥视,心里一紧,二叔居然过门而不入。幸亏自己早来一步,稍微迟一点,就抓不到二叔了,就会在家门口死等一宿。
二叔骑着自行车径直往后面的祠堂方向去。王馆长看的清楚,赶紧在山里快速穿行,走的全是荆棘小路,一身都是臭汗,等他赶到祠堂上方的山坡时,下面静悄悄的,祠堂大门也关闭,不像有人来的样子。
他想了想,偷偷顺着山路下来,到祠堂门口。祠堂红色大门紧锁,左右无人,他上前轻轻推了一下,大门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黑森森一片。
他趴在大门上使劲往里看,什么也没看到,清清冷冷,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就怪了,二叔哪去了?
就这么跟丢了?他心里有点不甘,四下打量,没有人影,看不到任何没有手电的光亮。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一边走一边眺望寻找,走着走着离山越来越近。祠堂后面是一座不高的山丘,这座山整个让老王家承包了,是家族祖坟所在。
王馆长告诉我,这座山风水很奇,风水学里这座山作为阴宅并不合格,不但不合格还是大阴之兆,阴煞极重。可为什么这里还作为祖坟呢,别忘了老王家是干什么出身的,他们终日与尸为伍,干的都是不上台面的工作,家族阴宅的选择不能和平常人一样。据说家族世代能定居在这里,还是黄九婴当年看这里风水奇诡,恰合王家的运道,才定在这里的。
王馆长当时已经很多年没上过山了,大半夜一靠近山,全身都阴冷。他正到处看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林子深处有哭泣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过去,不敢走山路,一头扎进树林里,在荆棘中穿行。等来到树林边缘时,他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幕。
里面是一片空地,夜深人静的,一棵树上绑着一个女孩,正是刚才二叔盗来的那个纺织厂女工。此时她已经醒了,穿着一身睡觉时的贴身内衣,被五花大绑在树上。
王馆长看到女工身上的绳子,倒吸口冷气。绳子是暗红色的布带,一共有九条,分为上中下三段捆绑,交叉打结,非常讲究。这种捆绑方法大有来历,名叫“裹僵布”也叫“锁僵套”。顾名思义,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种捆绑并不是用在活人身上,而是家族里用来捆住僵尸的。
布带为什么暗红色呢,是用少女月事出的血染红的,然后在阳光下暴晒,血入绳带,经久不褪,可避邪崇。
王馆长看的直冒冷汗,这种家族秘传的捆尸方法居然被二叔用来绑活人,他想干什么呢?
女工已经醒了,大半夜莫名其妙绑在深山老林里,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就算老爷们也能吓尿了。女工开始一声声哭泣,树林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二叔的影子。
王馆长握了握在腰里别的腰刀,这是老爸生前从藏区回来带给他的藏刀,锋利无比,是王馆长的贴身爱物。他左右犹豫,自己该不该出去救这个女孩。救吧,他怕这是陷阱圈套,二叔不知在哪匿着,自己一出来就暴露了。不救吧,无辜的女孩就在那声声低泣,听得于心不忍。
王馆长一咬牙,死就死吧,救下无辜再说。他拨动树枝钻了出去,女工看到有人拿着刀来了,更吓的大哭。
讲到这里,王馆长对我说,当时那种紧张感,终生难忘。
也许就在那一刻,经过这种考验,他从一个孩子蜕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他来到女工面前低声说,我是来救你的。那女孩吓得肝胆俱裂,声嘶力竭,根本听不进去,就在那哇哇哭,一个劲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王馆长满头都是冷汗,衣服湿透了,他拿着刀去割女孩身上的绳子。
绳子非常坚韧,越急越割不开,女孩看出他是来救自己的,哭着哀求求求你,救救我,快救救我……
就在这时,树林那头的山路上突然传来说话声,同时有两束手电光透林而进。这一瞬间,王馆长吓得差点窒息了,那时的他毕竟还是学生,他下意识扔下这个女孩,跌跌撞撞钻进树林。
女孩在身后,用尽力气对着他喊了一声:“哥!”
王馆长回头去看,他看到的景象是,月光下女孩绝望的眼神,那种绝望和乞求的目光,让他全身震撼。但他并没有回头,还是钻进了树林。
讲到这里屋里静悄悄的,在王馆长的回忆中,我完全陷入在那个时代的那片深林中。王馆长则眼泪婆娑,拿着面巾纸擦了擦眼角。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王馆长终生未娶,是不是那一夜,那个女孩的眼神,给他留下了阴影?这种话没法问询,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他刚在林子里藏好,手电光就到了,王馆长看到了二叔和二婶,居然还带着还是初中生的王时玮,一家三口打着两柄手电走到树前。
二叔做个眼色,二婶把手电交给儿子,二叔冷声道:“时玮,从现在开始你要成为一个大人。你知道大人和孩子有什么区别吗?”
王时玮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他再是神童,说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二叔说:“小孩嘛,天真无邪,吃着糖喝着奶在课堂里坐着学习就行了。而大人,有自己大人的世界,可以说那个成人世界非常黑暗,而你必须要去承担和面对这些东西。技术还在其次,关键是这里。”
二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你要有一颗坚韧不拔不易摧毁的心,你要时刻面对最无法面对的黑暗。”
王时玮听的似懂非懂:“爸,我害怕,明天还要复习功课……”他声音越说越低,二叔大吼:“抬起头来!”
王时玮乖乖抬起头,二叔抄起手“啪”就是一个大嘴巴,打的王时玮一个跌趔。就连平时最疼儿子的二婶也面露寒光:“儿子,你必须要长大,今天就是你长大的第一课。”
王时玮捂着脸低着头呜呜哭。
二叔叹口气:“孩子,你生在这个家族,生在我们这个家庭,是你的幸事也是你的不幸。你必须要承担和传承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必须要靠你强大的心脏来支撑。爸妈也不想你这样,但确实没办法。”
说到这里,二叔从怀里掏出一本古册子。
藏在树林里的王馆长看得眼睛都不眨,他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二叔的秘密,很可能自己父母的死因会真相大白。
二叔把古册递给王时玮:“认不认识这上面的字。”
王时玮颤抖着拿过来,读着:“《太阴炼形录真经》。”
“这是咱们老王家流传下来唯一一本关于修炼太阴炼形的孤本,本来失传多年,这还是你太爷爷在给老祖迁棺时无意中发现的,一直秘传到我的手里。咱们老王家,目前能修成太阴炼形的只有老祖一人,后代不乏慧通天地的高人,可为什么都没有练成?就因为这孤本的缺失。现在家族长老们手里拿的是残缺不全的翻本,别说照着练了,读都读不溜。此物能传承到我们这一支血脉,实属不易,这就是仙缘!”二叔说。
王馆长在草里趴着,听得全身冒火,好你个二叔,这样的东西你们家竟然敢私藏!这要汇报上去,绝对是震撼整个老王家的大事,二叔二婶不弄个浸猪笼点天灯才怪呢。现在文明社会家族私刑少了,要是搁在清朝那会,这两口子绝对千刀万剐的下场。
王馆长当时就想去告密,可一转念觉得不妥。原因有二,一是那无辜的女孩还捆在这,看这架势,要是没人救她今晚是必死的,为啥呢,二叔当着她的面把家里最隐秘的秘密说出来,完全不顾忌,说明啥,只有当着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说自己秘密。第二,自己这么赤手空拳回去报告,而且是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搁谁都要慎重。人家好说了,你红口白牙上下嘴一碰说你二叔私藏典籍,证据何在?没有证据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如果真要闹到和二叔对薄公堂,自己未必就能占什么便宜,说不定打草惊蛇,二叔把秘籍一烧,你们爱谁谁。估计内容他都背下来了,完事之后回家再写呗,无非就是搭点工夫。
王馆长没动地方,趴在那里,静静看着,大脑却在快飞运转,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本书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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