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清,你真的认为这个国家无可救药吗?你真的认为所有人都对你的悲惨命运视而不见吗?你真的认为警察没有在做事吗?你真的认为自己的现在都是别人的错吗?
陈观水的手指在空中滑动。
十年前,你在第一个收养的家里,其实你的父亲已经差不多快要找到你了。某一天他在那个幼儿园看到你,想抱抱你,想确认你是不是他的儿子。反而却是你报告了你的养父,说有一个奇怪的人,然后让你真正的父亲被当成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被抓进了警察局,被关了很多天。然后你就被送给了第二个收养你的人,父子从此再不能见面。
七年前,你刚刚被最后一个愿意收养你的家庭丢弃,遇到了那边那个现在被你咬死的老头。那个时候其实你是可以逃走的。在你身边不远的地方,坐着的那几个粗鲁大汉其实是下班后穿着便衣的警察。只要你有哪怕一点点的勇气喊出来,你就不会落入那个老头的魔掌。但是你没有。
四年前,那个被称为小苟的男孩主动逃跑。他很有心计,在跑出去以后又偷偷溜了回来,想偷到很多的证据,想联络你们所有被压迫的孩子一起造反。然后因为你和大人们关系比较好,就被委托了去偷一个放在大人房间的东西。但是,那个老头突然出现在那个空房间里,他没有说话,你却先跪了下来。然后,小苟死了,很多人都被废了,你也被敲断了腿。
三年前,那个被称为小杨的女孩在新华书店买的那本只有十块钱的书,其实是一本刑法简章。她想看看那些大人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又需要她去做什么样的事情。然后,那本书被搜了出来。那么,那天是谁看到了小杨走进了书店?是躺在书店对面公园门口乞讨的你吗?
今年的七月,是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个男人要把你从市区里的据点踢走,送到岛上来给那个老头做宠物。那个时候,你有注意小马那个女孩子的眼睛吗?她在请求你留下来,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用她最惨烈的死来撼动这个社会的良心,来催促人们对你们的关注,来让你们有被解救的机会。但是,你没有看到,你直接上了车,和正在根据网络留言寻找起始源头的一个女警擦肩而过。
韩雪。
刚刚进入警察行列,满腔正义的她在网络上意外的找到了一个网站。很单纯的网站,却藏了很多的视频,一个女孩子很悲惨命运的视频。在那里面,她宣读了很多东西,她宣布了她的自杀计划,她宣布了她所有的愿望。
然后她死了。
然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警察已经摧毁了那个乞讨集团,抓住了几乎所有的头目,也解救了几乎所有的孩子。除了你。
然后,小杨去找了你,却发现已经再也带不走你了,所以她带走了你的种子。
十二年的悲伤苦痛,你伤痕累累,但是命运的轨迹终究是你自己划下来的。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怨恨不得他人,最后总是有你自己那一份。你不争,你不斗,你不战,你不前行,就永远只能待在深渊,越陷越深,直到被深渊吞噬。
你现在明白了吗?
漫天因果红线勾连,你只是最普通的一个。那个集团里面比你惨痛的人很多,比你决烈的人很多,比你勇敢的人很多,比你坚强的人很多,但他们很多现在都活着。你却陷入螺旋向下的黑洞,被黑色液体捕获,被一点点吞噬,被你自己心里的狭隘和悲哀所吞噬,即将变成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怪物。
所以我现在才会问你,你想不想真正的活着?
哪怕仅仅只有很短的时间?
“登”
陈观水抓住了地上的男孩,腾空而起,向南飞去。越过长江口,穿进浦江上空,飞在林立的楼房上空。从天空俯瞰大地,是那么的美丽。阳光下的战火,火海中的城市,树立在尽可能多的地方的红旗,终于可以走上街头的人们。
陈观水飞的很慢,因为要照顾安水清这个累赘。
陈观水飞的很快,因为安水清还没有看够。
终日躲藏在城市的最阴暗处,只能如同虫豸一样的待在阴暗的巢穴里,根本想象不到这天地竟然是如此的辽阔,这世界是如此之宏大。东海,不愧是有着魔力的城市,流淌着让人灵魂震慑的美丽。
然后陈观水飞到了路程的最后。东港镇,现在已经被彻底摧毁成了一个废墟。曾经在这里战斗的军人都已经被调集前往其他的战场,现在是曾经的东港镇居民在曾经的东港镇官员、警察、中学校长、医院院长的带领下,在清理废墟。所有人都被驱赶起来,所有人都被分配成组,所有人都要去做事情。
鲜艳红旗,在曾经的东港镇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树立,被任命为临时东港镇战后总指挥的一个河东新区的处长站在红旗下,疯狂的大喊大叫。在这个时候,正常人也会疯狂。
在东港镇的郊外,一片农田里,被践踏的庄稼地里,躺着很多散落的尸体。
一个女人,静静的躺在一棵榆树下,像是安静的睡着了。她抱着自己的肚子,似乎那里藏着什么东西。但她的脑后却少了一块,血肉模糊。
“小杨?”
陈观水降落在榆树前,被拎在手里的男孩终于是落下了眼泪。
他哭的很伤心。
所以陈观水站在他的身边,一直在等。哪怕红线那边传递过来的请求越来越多,越来越紧急,陈观水仍然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
大别山深处的军事基地被攻破?那么南面浠水县的那个可以被招安的男人就请你们放了他吧,直接用飞机把他装过去,扔下来。我相信,他会听我的话,将功补过的。我也相信,这个男人有着绝对的战斗力。
四川德阳的特种基地被威胁?那里的东西很重要?那么基地下方1971年建成就布置的自毁措施是给我看的吗?请不要说你们舍不得那个基地?也请不要说你们愿意等上一个小时让我飞过去?
甘肃酒泉的一些人在暴动,已经压不下来。更乱的地方还在西边,浩大的国土上,很多人烟稀少的地区爆发的异变根本就察觉不到。很多本来就怀有异心的人,在得到黑色手表后立刻叛乱,立刻用尽一切可能去叛乱,去杀戮。可能杀人对于他们已经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战争,已经是他们等待很久的使命。在那边,战争打的很惨,很多暴徒都逃亡了。
但是,请不说你们准备让我现在就去西部做一个荒野警察,代替国家去执行猎杀的暴徒的任务?或者说,这是你们某一些人的意志?
其实我很愿意。
我想旅游已经很久了!
我最想去的城市,其实是京城!只是不知道你们能忍受我飞到的离京城最近的距离是多远?三百公里?一百公里?
“说吧,超人,你找我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男孩安水清终于哭完了。他轻轻的解开了女孩的衣服,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再没有落泪,也再没有感伤。
多谢你,超人,让我知道了我原来有一个一直都没有寻找我的亲生父亲,一个一直在为我祈福的生身母亲,一个愿意为我生孩子的女人。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对他们好过,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任何的东西。就是小杨,也只是我贪图她的漂亮,曾经宁愿挨饿挨打挨罚也要用自己的钱去补足她每天的份额。那个时候,只是交换,我该得到的那个时候已经得到了。只是没有想到枯萎的大地、流毒的荒野、赤火的天空竟然也会有生命。
说吧,你准备让我怎么做?
我已经没有任何的亲人,也没有了任何的牵挂,有的也就是这口莫名其妙变化出来的牙齿。
如果你想要,请尽管拿去吧。
我会在这里,埋葬小杨。然后我会去济南,埋葬我的父亲。然后我会去洛阳,埋葬我的母亲。最后,我会去你说的卢氏县,寻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死在那里。
惟愿来生,能生在中华,能有一个平平安安的人生。
我心所愿,唯此而已。
陈观水终于是落下了目光。感觉之中,男孩的堕落终于停止,一颗名为“死”的种子却阻止了那些黑色液体对灵魂继续的侵蚀。黯淡虚空,渐渐被点亮,那是男孩对来世的渴望,对今生还要去做的那些事情的坚定。灵魂火种虽然弱小,却再也不是原来那种自愿从此沉沦下去的绝望。
“既然你愿意真正的活着,那么安水清,请你做我的手下吧。不过,请让我先杀了你!”
话音还在空中,陈观水就已经抓住了安水清的头颅。狂暴如同钱江大潮,猛烈如同太阳耀斑喷发,绿色气息疯狂冲进安水清的灵魂世界,沿着刚才已经点燃的反抗火种冲进了和黑色液体战斗的血战屠场。
胶漆如墨。
是深渊的呢喃,是恶魔的秽语,是心灵的回响,是命运挫折的断裂声音,是那些恶人扭曲喧嚣的过去,是自己悲惨绝望哀伤的未来,是沉沦下去可以酣畅复仇的痛快,是咬死这个世界所有一切的疯狂。
“切断”之圣种。
但是刚刚才有了胚芽,就被陈观水摧毁了。所有的黑色液体统统被吞食干净,连着安水清已经被沾染的灵魂部分一起吞食干净。留下的,是一颗千疮百孔已经永远失去了百分之四十的灵魂,寂然走向死亡。
黯淡熄灭。
灵魂沉沦,只剩那微弱光种。
来生所愿,愿重生中华。
然后,安水清就死了。
下一秒,一个叫“安水清”的怪物复活了。
仍然留在灵魂空间里的绿色气息,捕捉到了灵魂死亡时逸散出来的所有碎片,围绕着那微弱光种,重组了一个全新的灵魂。
“安水清”摇晃着脖子,抖动着双腿,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在咔咔的作响乱动。曾经被砸成粉碎骨折变成面条的双腿,现在变好了,所以它能站了起来。
它四肢杵在地上,浑身的骨骼在变粗、在变壮,肌肉在膨胀,头颅在拉伸,本来已经很疯狂的牙齿在绿色气息的疯狂支持下更加的狰狞恐怖。
一个人型的狼人站立在田野上。
它像一只巨大的狼狗一样的站立在陈观水的身边,喉咙里低声的咆哮。
“安水清,现在的你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顿足,陈观水冲上天空,直接撕裂大气,一路向北,劈了过去。
在遥远的北方,有一群人竟然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已经坚持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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