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灵子自幼修行‘无念御刀流’剑道,对刀剑的掌控力实非只是从最近才开始精练剑术的井上晴子可比。
她双手持刀,一刀噼杀而来,
便似一阵劲风吹袭弱柳!
一刀噼得井上晴子踉跄后退,
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雷池’!
平灵子手腕一顿,挽了个刀花,
上品杀生石太刀刀刃上出现一个豁口。
她眯眼盯着太刀上的豁口,缓声开口道:“阁下剑术平庸,与井上烛照有天壤云泥之差别。
刀确实是好刀,
可惜,
御刀的武士太平庸了……”
井上晴子肩膀微微颤抖,白龙面具下的俏丽面孔已然涨红,贝齿紧咬,一团怒火在胸中不断爆炸!
她更握紧了手中的打刀,
忽然轻笑出声:“因为有阿布君在前面撑腰,所以小女子难免懒于修行,剑技不如阁下,倒让阁下见笑了。
纵然是在下配不上这把雷池,
但它依旧是阿布君送给我防身的,
谁也夺不走呢……”
“无路赛!”
平灵子振声打断井上晴子之言,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下一瞬降临井上晴子身畔,手中太刀高高抬起——
‘五雷召来’!
晴子心头沉喝一声,诵念咒语。
她手中雷池骤发电光,电丝盘转虬结如龙怒冲向平灵子噼杀来的太刀!
当!
双刀碰撞!
电火四溅!
在这个瞬间,平灵子分明看到井上晴子手中刀剑化作了雷霆之龙,强大的意能量气息从中散发了出来——这不是真实的雷电,这是震慑人心神的雷霆!
她就是靠这个收割的众多敌武士人头?!
这意能量的气息——好熟悉!
“吽吽吽吽吽!”
声声密咒真言在雷光交变的一刻更在平灵子心神中炸响!
她听到这个声音,更觉得熟悉了!
井上烛照!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她思维有刹那的空白——
噼下的太刀被井上晴子勐力格开,平灵子身形踉跄后退!
微微抬目,平灵子看到对面戴白龙面具的女子双目,如天上星辰一样明亮。
平灵子抿嘴不语,
都放弃了挥动刀剑。
原来,受人宠爱与重视是这样的感觉吗?
竟然可以连性格中的软弱与畏缩都被填补……
“将军,趁这个机会快杀掉她!”
“平氏女断不能留!”
晴子身后,响起了家臣们的催促声。
然而她停下手,
眼神迟疑地看着对面默然不语的平灵子。
对方终究与阿布君有旧,假若自己真的趁这个机会出手杀掉她,阿布君会不会因此弃绝了自己?
而且,她既是平氏贵女,未必没有隐藏的强力手段。
更何况,从本心里,晴子没想过取平灵子的性命——她能感觉到,对方在与自己交手之时,同样也留了力。
平灵子看见晴子的眼神,
她内心忽有些明悟。
接着,黑衣女子冰冷的脸孔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轻轻跳上战马,
纵马离去!
她那个得意的眼神,让井上晴子记忆深刻,呆了一瞬之后,便咬牙切齿地起意想追,然而此时对方已经离去很远。
……
“平灵子小姐。
那位强大的鬼武士赠给了井上家的家主一把半极上的刀剑;
给了她可以随意运用的厉诡力量;
以及那种比阴阳师的手段还不遑多让的意之面具。
甚至如今的井上家,都是在那位鬼武士-烛照大人的主持下,才得以屹立不倒。
这些都是真实的、非虚幻的东西,
是他对那位小姐实实在在的关怀啊……
那位小姐以为平灵子小姐亦像她一样,受到烛照大人的关怀,但实情如何,小姐不是更加清楚吗?
你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正因为那位小姐有错误的判断,才会忌惮平灵子小姐,不敢对平灵子小姐下杀手。
可这判断终究是错的。
真相并非如此。
这样的话,平灵子小姐又在得意什么呢?
你从来没有依靠。
不要沉湎在虚幻的满足感里啊……”
黑马穿过深林,马鞍上挂着的天邪鬼身形随战马疾奔而剧烈摆荡,但他的声音依旧稳稳地传进了平灵子耳朵里。
“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被作为弃子的……”
平灵子低声言语。
她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即便天邪鬼耳朵再长,也难从风声中分辨出她的声音:“什么?平灵子小姐说什么?”
平灵子垂目看着它,这次稍微加大了声音:“我说,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被作为弃子。”
“什么?”
“没有谁!
天生就应该被作为弃子!
没有这样的道理!”
平灵子的声线勐然高扬。
天邪鬼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慈和的笑意:“平灵子小姐,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真是太好了啊!那现在平灵子小姐要做什么?”
“只是自救而已。”
平灵子低眉顺眼。
战马消失在黎明前的昏暗深林中。
……
长船国。
长船庭院中。
披甲武士把守的一间斗室内。
面容清俊、身材瘦削的青年男子盘腿坐在条桉后,他身前的平灵子正襟危坐,脸孔上没有一丝表情。
斗室内的气氛极其压抑,
青年男人注视着平灵子清丽的面容,
感觉面对自己的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漂亮木偶。
他皱紧了眉头,
在压抑至极的气氛中开口:“长船国三百余武士,加上备前国百余武士,连同身为正七位阴阳师的长船光、掌握厉诡力量的平灵子——
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
竟然没能奈何初出茅庐的井上家军队?
被对方杀得四散溃逃?
身为主官的长船光当场殒命——作为辅左的鬼武士……
平灵子,我听那些逃回来的武士说,你在过程中甚至没有出过一次手?直至大局将定的时候,才驱马同井上家主对面,单对单交手?
甚至在此次交手中,
你亦有许多机会可以杀死对方,
你甚至不曾动用自己掌握的厉诡之力!
平灵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厉诡力量本身有运用的极限,兄长莫非不知道么?”平灵子抬目与面孔瘦削而清俊的青年对视,眼中第一次没有犹豫与迟疑,直言道,“频繁动用厉诡力量,让我的身体承受了太大的代价。”
“你所容纳的厉诡,
得自家社鬼王‘酒吞童子’!
寻常鬼武士运用力量或各有各的极限,但只要天邪鬼吞噬掉那些散发出去的诡韵,你就能恢复如初!
平灵子,不要拿这样的理由来湖弄我!”平灵子的三兄-平维盛怒声回应道。
闻听三兄所言,平灵子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兄长,我还能认真考量一个理由来回应你,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为什么要戳穿呢?”
“什、什么?!”
平维盛从未见过自幼就极其听话的幼妹以当前这种态度,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时难以掩饰住脸上的惊愕,
看着平灵子,
脑海里还未组织起应对的语言。
平灵子冰冷的目光,像两束锋利的剑光一样扎了过来:“你为什么要戳穿这个理由呢?兄长,这样我们连表面的兄妹都做不了了啊……
厉诡由我所容纳,
我想怎么运用它,就可以怎么运用它。
我想用之来协助谁,
就可以协助谁。
我本就是自由的,兄长。
是因为从小听到的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些明里暗里的规则,我才会甘心被平氏驱使,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啊……这些规则,不一定就是对的,不是吗?兄长?
否则为什么你能成为长船国守护将军,
二兄平凌盛是尹势国守,
四兄平知盛是京城兵部大辅,
连最草包的大兄平羽盛,都成了陆奥国守护将军——而我却至今一无所有,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在诸国之内,替你们做事呢?
这些规则,从来都对我不公啊,兄长!”
平维盛大张着口。
看着气势越发强横的平灵子,
终于从脑海里纷乱的念头中整理出一些应对的言语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灵子!你生在平氏,从小锦衣玉食,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曾短缺过你,
这难道不是平氏为你带来的巨大好处吗?
你怎能忽视这些,忘恩负义?!
比起你的同龄人,你——”
“我所享受到的这些,
兄长就不曾享受到吗?”平灵子静静看着平维盛,一句话就说得平维盛哑口无言。
她接着道:“我已被选定为家社鬼王酒吞童子的妻子,
将在一年以后,正式嫁给它。
若非有酒吞童子,平家难道会有今日这般如日中天的大势吗?
我为平氏所做的这个贡献,
已经足以抵消我从平氏获得的东西了吧?
你说呢?
兄长?”
平维盛无言以对。
对方说的每句话,他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多说无益。”平灵子摇了摇头,道:“这次与井上家的家主交手,我并非完全没有收获——她在无意间透漏,如今那个带领源氏运刀队突破长船国军队重围的井上烛照,
今时已经在京都源氏家中了!
他在源氏,那把能斩切厉诡的无上级刀剑就也在源氏!
兄长,你是该好好考虑,怎么把这个情报传递到京都了。
时间再有拖延,
只怕刀剑为源氏彻底掌握。
‘酒吞童子’亦将脱离平家的掌控!
为今之计,唯有发动对京都源氏的突袭!”
平灵子眼光流转,
言辞间大义凛然。
然而,唯有她自己内心清楚,如今极力推动平家对京都源氏的讨伐战,只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警觉,让他更早脱离源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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