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不住……”
巨座乘舆上,康熙身形正坐,抬目看向王传贞身后。
在‘王传贞’身后,‘女娲牌坊’巍巍耸立。
他收回目光,神色未有任何变化,随意扫了眼已经迈上乘舆,在他身侧跪坐下来,一手鲜血淋漓、几根手指齐根而断的胤,对于皇太子肢体的残缺并未在意。
这般损伤,于他们这些清朝皇族而言,根本不算甚么,可以随意弥补。
康熙抱起了龙椅上的那个襁褓。
襁褓中的婴儿,看着康熙垂垂老矣、遍布老人斑的面孔,一时被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他并不在意怀中婴儿的哭声,直接将婴孩递到了乘舆下侍候的密藏域大僧侣手中,密藏域大僧侣抱着那个粗布包裹成的襁褓,走到了一处高坡上。
一身红衣的大僧侣在那处高坡上垒出了一座玛尼堆,随后将婴孩从襁褓中取出,将赤着身子的婴儿放到了玛尼堆旁。
其任凭婴儿在玛尼堆旁号泣挣扎,自身盘腿坐在旁边,一心一意拨转珠串,嘴唇翕动着,诵持六字大明咒。
“嘛呢叭咪。”
“嘛呢叭咪。”
……
低微得近乎不可听见的诵念声,随风声在巨坟四下的幽深斜谷中回旋起来。
“嘛呢叭咪……”
回响声越来越大。
整个九山世界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回响声摇颤了,斜谷中堆积的无数泥胎塑像如一层波浪板滚动,从巨坟里流淌出的黄金血液,以更快的速度漆刷着这片山野。
那荒寂的黄金河流中,竟生出了层层涟漪。
所有黄金血液溪流,尽向着山坡上的老僧侣汇聚而去――向着他身畔那个不断号泣的婴儿汇集!
天穹是灰色的。
谷地是金色的。
灰色与金色都散发着一样的死寂。
那个号泣的婴孩,却是这荒寂世界里的唯一生机。
密藏域大僧侣闭上了口,四周汇聚而来的黄金溪流又开始朝着它们各自的源头退转。
他把婴孩重新放回了襁褓里,便抱着那个襁褓,重又走到了巨座乘舆下,双手捧着那个襁褓,将还在低声呜咽的婴儿递到了康熙皇帝手中。
在康熙接住那个孩童后,密藏域大僧侣就在乘舆前跪倒了:“陛下,这个孩童,命格确能接续‘中黄’之血脉。
您选他来做自身的‘躯壳’,万分正确。”
听到那僧侣的话,乘舆侧方端坐的胤、乘舆下老实安静得如同一只只鹌鹑的诸皇子们,皆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康熙怀中婴孩。
康熙抱着那个孩儿,瘦削而长的面孔上终于浮现一抹笑容。
他看了看侧方跪坐侍候的胤,出声说道:“朕躬心事了却,能在‘天母轮’中重塑自身,再续五百年寿元,以后便可以专事修行,演化‘天母大轮世界’了。
至于俗世之事,以后都交托给你。”
胤听着康熙的话,伏低身形,单膝行礼道:“儿臣不敢。”
乘舆四下的皇子们听到康熙这番话,一个个又都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不知内心里是何想法。
‘王传贞’站在绿顶大轿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皇太子胤,以及此间在场的诸个皇子反应,面上忽然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各自手里掌握的那部分‘古卷’,今下都拿出来罢。”康熙向乘舆四下的诸皇子们开口道。
诸皇子们闻言,一时面露惊容。
他们怀揣有‘轩辕古卷’的消息,只有各自手下立过命契的家奴知悉,一直不曾外传过,可如今‘汗阿玛’一开口,便叫他们明白,他们先前种种计算,皆已被汗阿玛尽收眼底了。
几个皇子更加心惊胆战,不敢有丝毫违逆,各自交出了自身收藏的部分‘轩辕古卷’。
所谓‘轩辕古卷’,实则是一张完整的兽皮卷被分成了数个部分,如今为诸皇子们所持有,连康熙手中都掌握有一块轩辕残卷。
八块古卷拼凑成了一张还缺失了一块的‘轩辕坟舆图’。
康熙盯着古卷缺失去的那一部分,眉头微皱。
他未有言语,簇拥在四下的伪人奴才之中,有个身形瘦高的家奴小心翼翼地临近了乘舆,将手中一块东西交给了乘舆下侍候的僧侣,由僧侣呈交到了乘舆上。
康熙将那块皮卷拼凑到‘轩辕坟舆图’缺失去的那个部分,整张舆图就此终于被拼凑完整。他垂目看向乘舆下,那个将最后一块轩辕残卷送回来的瘦高家奴。
瘦高家奴也颇机灵,都不用他开口问话,便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启禀陛下!
这是我家主子――安木图着我送过来的……这东西原由八阿哥保管,八阿哥后来将它交给了我家主子,今时正好送到陛下您的手里……”
“八阿哥何在?”
康熙听到那家奴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转而扫视四下。
巨座乘舆周遭,八个皇子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低头站在原地,在他们之中,并没有八皇子胤的影踪。
地上跪着的瘦高家奴,颤抖着声音同康熙解释了几句:“我家主子说,八阿哥近来身体有恙,一直在家静心养病……”
“老八是个好的,不会到处给朕挑惹事端。
不像他这几个兄弟!”
康熙手指虚点了点四周的几个皇子,看着跪倒在地的瘦高家奴,面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愿意令手下人把古卷送归朕躬这里,总算是他有几分孝心。
马奇!”
被康熙唤名的满清大员跪倒在乘舆前,恭敬道:“臣在。”
“今下八阿哥的爵位在哪一级啊?”
“八阿哥如今应是多罗贝勒爵位。”
“朕知道了。”
康熙点了点头,令马奇起身。他转而看向乘舆下的瘦高家奴,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奴才名叫呼塔布!”
“好,呼塔布,你颇机灵,回去以后,在你主子跟前好好做事。”康熙随意勉励了地上跪着的‘呼塔布’几句,乘舆四下簇拥的伪人家奴们,闻听康熙皇帝所言,皆向‘呼塔布’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呼塔布’神色尤是战战兢兢,跪谢康熙皇帝以后,便往后缓缓后退着,回到了‘安木图’的身旁。
今时这个‘呼塔布’,自然非是以往那个。
他的真实名字,该叫‘王安泰’才对。
安木图看着退回来的家奴,面上亦满是笑意,其还伸手拍了拍‘王安泰’的肩膀,出声道:“呼塔布,你做得好!
回去以后,我要好好地赏你!”
神色茫然的‘呼塔布’,闻听主子所言,神色顿时变得受宠若惊起来。
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只是代主子去传个东西,回个话,怎么回来就能得到主子的赞扬,乃至是赏赐?
看着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神色,安木图脸上笑容更浓:“你真是我的一员福将!
今日之事,八阿哥知道了,也会好好赏赐你的。
呼塔布,先回去歇着罢!”
幸而八皇子有先见之明,根本就未曾直接参与到此次争斗之中,其一直隐身幕后――如今,八位皇子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争斗,各被勒令闭门思过,唯有八皇子,今时被陛下夸赞了几句,甚至还特意问过了他今时爵位在第几等――
不出意外的话,此次事后,八皇子说不得能因此被提升爵位,由多罗贝勒,晋为多罗郡王也说不定!
这是天大的功劳,八皇子如能因此提升爵位,对他安木图的赏赐自然绝少不了。而呼塔布传话有功,安木图自然也会留一份奖赏给自己的家奴。
――他先前令呼塔布去送轩辕残卷,根本未想过呼塔布能活着回来。毕竟天意难测,那来历莫测之人,闯过了诸位朝廷大员布下的阵势,逃之夭夭,今上心情如何,谁也不能确定。而如今前去送信,若恰巧触了陛下的霉头,且不说安木图自己是否会受株连,但前去送东西的奴才,肯定得没命了!
好在这最终结果不错。
呼塔布诚实作答,也算立了大功。
安木图脑海里念头飞转着,目光看向了身前的‘呼塔布’。
‘呼塔布’――王安泰躬身应是,回到了队伍中。
他垂着头,不经意间咧嘴笑了笑,似乎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趟是撞了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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