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本事越大,脾气越大,几乎呈几何级数增加。
自从有了曹操作榜样,往后的皇帝连神医的手指头都不敢碰,皇帝老子都怕的人,唐毅就更不用说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到了客栈小院,院门虚掩着,唐毅迈步进来,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院子里面练五禽戏,身手矫健,十分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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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拍手,大声赞道:“李先生的功夫越来越厉害,精神矍铄,神采飞扬,真是让人钦佩,厉害,实在是厉害!”
李时珍收功,一见唐毅来了,刷拉,脸色沉得跟锅底儿似的,转身就往屋里走,唐毅不明所以,连忙跟过来。
李时珍到了门口,唐毅离着还有两丈,他突然闷声道:“唐大人,你赶快走,不然在下保不齐就请你尝尝拳头。”
咯噔!
唐毅站住了脚步,苦笑道:“李先生,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何必如此?”
李时珍猛地一转头,怒吼道:“唐毅,我李时珍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欠你的,好好的大夫当不成,你非要拉着我下水,出生入死,你就是我的灾星!在这么下去,我这颗脑袋都保不住了!”
唐毅挠了挠头,还真是,不论是当初的徐海,还是裕王,嘉靖的病,都让李时珍受了不少委屈风险,甚至严世蕃和景王还派人杀过他,怪对不起朋友的。
&先生,俗话说医者父母心,您来是天下第一的神医,自然要当天下人的父母,替天下人操心……”
李时珍不耐烦地摆手,“少给我灌迷魂汤,我这一次北上,是冲着海老伯母的面子,我要替刚峰兄保住血脉,可不是替你唐大人办事,上一次我就说过了,咱们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有什么事,也别找我。”
李时珍的态度坚决,可是他还是太嫩了,一张口就让唐毅找到了弱点和把柄。
&先生,海老夫人是拙荆的干娘,她老人家刚正不阿,教子有方,堪称女中的丈夫,当世的典范……可亲可敬的老人家,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说起来真让人伤心欲绝啊。”
说话之间,唐毅抹了抹眼泪。李时珍看在眼里,泪花闪过。
人和人讲究对脾气,李时珍看不惯唐毅这种机关算尽的家伙,反而和海瑞交情甚笃,两个闷葫芦直筒子,坐在一起,一句话没有,却好像都能读懂对方的心,一瓶浊酒,二两蚕豆,就能过一个下午,唐毅怎么也学不来。
这一次海瑞上书,妻子怀有身孕,老娘又七八十岁,身体很不好。李时珍听说之后,马不停蹄北上,跑到了天津,果然海夫人动了胎气,险些小产,李时珍施展回春妙手,把海夫人给救活了。
他告诉海母还有海夫人,不要担心,海瑞虽然危险,但是唐毅在京城,他是天上的文魁星,一肚子主意,圣眷正隆,有他在,海瑞保证安然无恙,不过要受一点牢狱之灾罢了。
说来也奇怪,海瑞和李时珍都不大喜欢唐毅,可是海老夫人却十分得意他,简直推崇备至,之前还说,海家有了男孩,一定要送到唐大人身边,好好学点本事,不要和他爹一样,成了倔驴。
老夫人堪称唐毅的脑残粉,绝对相信他的本事,可转念一想,儿子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诏狱不是人待的地方,儿子也五十几岁了,身体哪能受得了!当娘的哪能不心疼儿子,海老夫人亲自央求,让李时珍进京,只要海瑞出来,要帮着他调养身体。
李时珍不敢让老太太失望,哪怕当初发誓不再回来,也只能违背誓言,回到京城。
&大人,你不用和我巧舌如簧,刚峰兄上的那一道奏疏,我读过了,哪怕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了刚峰兄的命,他死定了。”
别说,李时珍的眼光果然厉害了。
&你怎么还到京城来?”唐毅不解道:“莫非你要替刚峰兄收尸?”
&李时珍狠狠啐了一口,“刚峰兄直言进谏,触怒了昏君,他要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这些满朝文武,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我才不担心没人收尸呢,我是为了海夫人来的。”
&么意思?”唐毅惊呼了一声,“我说李太医,你不会想等刚峰兄死了,然后……”
&呀呀!”
李时珍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噎死!老夫至于那么龌龊吗?
&唐的,我明告诉你,海夫人肚子里怀着孩子,很可能就是个男丁,我在京城,她们婆媳就会有希望,要不了一段时间,海夫人就能替刚峰兄生下孩子,不然,海夫人命在旦夕。”李时珍长出口气,“我和刚峰兄知己好友,能替他保住一点骨血,能让忠良有后,我李时珍死后,就能在十七层地狱看着你们这些人在十八层地狱受罪!”
差一层而已,有啥区别吗?
唐毅气得笑了出来,“我说李先生,你就那么笃定,刚峰兄一定会死吗?”
&么,你有办法救他?”李时珍摇摇头,“唐毅,不要拿我当三岁孩子了,嘉靖什么德行我见过,刚愎自用,残暴不仁,自私自利,心黑手辣……得罪了他,肯定没有好下场。”
您看得真够准确的,嘉靖就是那么一个人!
&先生,您或许还不知道,刚刚半天之前,何心隐在茶楼大放厥词,攻击君王乃是天下大害。”
李时珍顿了瞪大眼睛,他这个人朋友没几个,除了唐毅这个最佳损友之外,何心隐,海瑞,都算是难得的知己。
一下子两个朋友都出事了,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大人,在下言语冲撞,多有得罪,无论如何,我恳请您帮忙,务必保下何心隐,我,我答应你三件事。”
李时珍算是下了血本,唐毅这个气啊,海瑞出事了,你巴巴的跑到京城,何心隐出事了,一下子就答应了三个条件,老子找你帮忙,就推三阻四,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太医,我和你实说了,海瑞还有戏,何心隐可是死定了!”
&什么?”李时珍不解道:“不就是说了几句过分的话吗,你去衙门口打声招呼,还压不下去?莫非你还记恨何心隐,想让他死?”
唐毅气得也站了起来,叉着腰怒道:“李时珍,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险恶,要是三言两语能救得了何心隐,我至于跑来找你吗?”
李时珍茫然摇头,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本事救何心隐。
&告诉你,何心隐作死的时候,陛下就在三楼雅座,微服私访,没等他说完,陛下就气得昏过去了,这时候恐怕只剩下一口气了。”唐毅叹道:“李太医,你也知道,把皇帝气得驾崩,是个什么罪过,新君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何家上下都给挨个剐了。”
李时珍一听,身体摇晃一下,急忙扶住了桌子,泪水扑簌簌滚落,嘭嘭锤着胸膛,痛不欲生。
看得唐毅这个感叹,只怕他这辈子,也挤不进这几个怪物的圈子了。
&太医,你先别急着哭。”
李时珍激动地抓住唐毅的胳膊,“唐大人,你还有什么办法?”
&法不敢说,关口就是要保住陛下的一口气,只要他不死,就有转圜的余地。”唐毅知道事关重大,必须和李时珍说清楚要害。
&先生,何心隐的话肯定引起陛下的震怒,把他救过来,一定会掀起大狱。”
李时珍不解,咬牙切齿道:“那还救他干什么?干脆了死了算了,如此昏君,多活一天,就多一些无辜之人受害。”
对李时珍的口无遮拦,唐毅算是服气了,只好苦口婆心道:“以陛下的身体,肯定撑不了多久,只要拖延到他的理智恢复,意识到会付出承受不了的代价,就会低头了。”
李时珍思索了半晌,突然冷哼了一声,“我看是你好办了,海瑞和何心隐一个弹劾皇帝,一个诽谤君父,肯定都是死路一条,救活了嘉靖,也不过是保住你们不被牵连,我说的对吧?”
真是难得,李时珍的智商超长发挥,一针见血,戳穿唐毅的心思。
幸好唐毅留了一个心眼,连忙道:“您莫非忘了裕王?拖延一段时间,只要新君登基,凭着我的三分薄面,一定能让裕王赦免他们的。”
李时珍到底是江湖人,裕王除非想背上不孝的罪名,不然他才没有胆子赦免这两位呢,好在李时珍不明就里,再一次被唐毅给忽悠了。
&愣着什么,送我去西苑!”
唐毅连忙点头,他把李时珍请上了自己的四轮马车,一路疾驰,赶到了西苑。递了牌子,此时万寿宫早就乱套了。
从嘉靖回来,就陷入了昏迷,几个太医用尽了办法,就是醒不过来。黄锦吓得跪龙床,哇哇大哭,他陪着嘉靖出去的,皇帝死了,他也活不成了。
老徐阶同样措手不及,他未必多心疼嘉靖,可是皇帝被气死,可是亘古未有的奇闻,身为首辅,徐阶哪能不考虑可怕的后果。尤其是何心隐出身心学,当年斗严党的时候,何心隐和他也有过交往,如果让人捅出来,他老徐不就成了弑君杀父的罪人吗?
正当徐阶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伏在徐阶的耳边说道:“元翁,唐大人带着李神医来了!”
&呦!”徐阶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来得太及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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