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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关陇兵败,导致长安局势骤变,原本岌岌可危的东宫彻底站稳脚跟,占尽优势的关陇却陷入被动。乐笔趣 m.lebiqu.com尤其是连番兵败,主力军队折损严重,目前看似兵力依旧压着东宫,但是兵员素质却天壤之别。
稍有不慎,覆亡的就是关陇门阀。
此等情况之下,绝非是谁红后白牙道一句“我来负责”就可以的,攸关关陇门阀数百年之传承,阖家上下无数条性命,你拿什么来负这个责?
长孙无忌面对一双双灼灼目光,哂笑一声,缓缓道“若当真走到那一步,吾将自裁以谢天下,可保诸位安枕无忧。”
一言既出,厅内皆静。
一直以来,长孙无忌予人的印象始终是“老谋深算”“城府深沉”,最是懂得避重就轻、趋利避害,轻易不肯涉足险地。眼下却能够说出“自裁以谢天下”这等狠话,可见当下局势对其心性之打击极为严重。
当然,若是当真局势走到那一步,纵然他长孙无忌意欲明哲保身亦是不能。此番兵变导致半座长安城化为废墟,皇城遍地瓦砾、太极宫损毁大半,人员伤亡更是不计其数。一旦兵败,给于此次兵变之定性必然是“谋逆叛乱”,即便百废待兴之下太子不会牵连甚广,但首要之“逆贼”必须予以严惩。
关陇门阀之中,能够担得起这个“首要之逆贼”的,舍长孙无忌其谁?
所以到了那一天,生死已经不是长孙无忌自己能够掌控,这个罪责只能他来背……
不过关陇各家只是要一个承诺即可,既然长孙无忌能够慨然表态,便算是稳定了各家的心思。担负责任的人已经有了,接下来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长孙无忌自戕以担负责任,
若是能赢,自然皆大欢喜。
宇文士及喟然道“辅机说的哪里话?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关陇同气连枝、俱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然辅机你心存仁义,一身当之,吾等又岂能坐视不理、心安理得?自当同心协力,一起应对。”
贺兰淹颔首附和“郢国公此言在理,有福同享,有难自然同当,赵国公想要做关陇的英雄,咱们可不答应。”
“呵……”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心中毫无半分感动。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一个个的话里话外认定了是老子“心存仁义,一身当之”,为了做一个“关陇的英雄”而勇于担责,他日若步上绝路亦是老子自己心甘情愿,与你们这些背信弃义、自私自利之辈毫无干系……
想美事。
他的这声冷笑好似鞭子一般抽在厅内诸人脸上,虽然早已修炼得脸皮厚如城墙,可说到底长孙无忌绸缪起事并非为了一家一姓,如若事成,收益的将会是整个关陇门阀,所以倒也不愿当真有那一天将长孙无忌推出去抵罪。
宇文士及干咳一声,道“眼下局势不妙,以房俊之脾性,很有可能乘胜追击,大举兴兵来犯。此时应当尽快重启和谈,即便一时半会儿谈不成什么,也能以此拖住房俊的脚步,给咱们留出充裕的时间稳定军心、重整军队。”
独孤览道“房俊那棒槌鲁莽得狠,只怕东宫那些文官还拿捏不住他,固然开启和谈,也很难将右屯卫予以约束。还是应当尽快收拢军队,重新整编,无论是战是和,才能战局主动。”
之前便是和谈进行当中,东内苑忽然爆出关陇偷袭右屯卫营地之消息,而后房俊便悍然开战,致使和谈被迫终止。事后关陇全军上下尽皆彻查,结果自然是无中生有,当日并不曾有军队偷袭东内苑。
那厮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根本不将正在进行的和谈放在眼中,东宫一众文官诸如萧瑀、岑文本等大佬也难以将其压制,更何况眼下东宫那边主持和谈的乃是侍中刘洎?
以前,刘洎名义上与房俊为盟友,实则依附于房俊,指望他能够约束房俊,实在是没什么可能……
令狐德棻颔首“此言甚是,只不过诸位却忽略了一件事,上次房俊突袭通化门外咱们的军队也好,平素里房俊一再抵触和谈也罢,其中太子殿下却始终不曾予以训斥责罚……太子殿下到底是否愿意和谈?”
他首次在关陇内部提出这个问题,以往这的确是被大家忽略的,只当作是太子对房俊之宠信纵容,但是现在细细思之,恐怕非是如此简单。
心情极度不爽的长孙无忌也被吸引,蹙眉沉思片刻,摇头道“按理说,太子必然是应该支持和谈的。毕竟直至眼下,依旧是咱们占据优势,又有天下门阀襄助,实力依旧碾压东宫军队。若此战继续,东宫的胜算不足三成,以储君之位、东宫之生死来赌这三成,殊为不智。诸位别忘了,潼关那边还有一个李勣立场不明、虎视眈眈……唯有尽快促成和谈,消弭这场战事,储君之位才能稳如泰山,否则储位不保、东宫倾覆,岂非自寻死路?”
他想不出任何太子不愿和谈之理由。
的确,若是和谈达成,对于太子之威望有极大之损害,帝国正朔却不得不与“叛军”委曲求全,签署城下之盟,天下百姓难免议论纷纷,青史之上更要沦为笑柄。
然而威望固然重要,可总得保证人活下来吧?
但是他这番出口,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毕竟就算太子再是宠信房俊,再是对其言听计从,可是在这等攸关生死的大事上总不能依旧纵容房俊恣意妄为吧?
可若是太子本身不赞同和谈,又不符合逻辑……
宇文士及揉了揉额头,道“且先不管太子到底怎么想,尽快推动和谈才是首要,毕竟无论太子的轻响如何,东宫属官是极力赞同和谈的。”
兵谏至今,东宫六率与右屯卫可谓闪耀全场、功勋赫赫,将一众东宫文官衬托得黯然无光,这已经损害到东宫文官的切身利益,如何能忍?所以右屯卫打得越狠、越顺,文官们便愈是要尽快促成和谈,以此制衡右屯卫、东宫六率之地位功勋。
太子即便不想和谈,也已经无法阻止东宫文官,除非他只靠着军队过日子……
“那就劳烦仁人兄了,一切拜托。”
长孙无忌语气诚挚,经此一战,算是彻底打垮了他心中的野心与憧憬,废黜东宫、另立太子之事已经不敢想,只想着尽快平息这场兵谏,朝堂之上恢复如初,再慢慢谋划。
毕竟眼下之局势走向,已然不可预测,不能将阖族性命连带着关陇门阀一同推向未知之深渊……
宇文士及慨然道“辅机放心,吾在朝堂之上厮混多年,文不成武不就,幸赖诸位担待庇护,心中惭愧。也就这等调和斡旋之事尚能出一把力,自然不遗余力,纵粉身碎骨亦要极力促成。”
长孙无忌摆摆手,神情温煦“仁人兄何必说这等话?咱们关陇门阀同气连枝,自祖宗起便相互团结、携手奋进,从不曾藏着自私自利之心思,这才有了今时今日之辉煌显赫。你我皆乃关陇子弟,得祖宗余荫庇佑,只需问心无愧即可。”
令狐德棻、独孤览等人亦是连连颔首,齐声称善。
不久之前还相互甩锅,恨不能在对方背腰狠狠的扎一刀,一转眼的功夫,又惺惺相惜、情真意挚。最难的是大家的转换都极其自然,腾挪之间不见丝毫刻板之痕迹,浑若天成,妙至毫巅……
诸人围坐一处,就和谈之重启、如何展开、以及试探东宫之底线进行了细致的讨论。当然,和谈注定是一个比较繁杂、漫长的过程,首要之务,还是如何约束右屯卫,使之不至于无视和谈之进行而悍然出兵突袭。
正在这是,外头有书吏快步而入,禀报道“启禀赵国公,英国公派人前来,说是有要事求见。”
厅内瞬间一静,落针可闻。
就连素来城府深沉的长孙无忌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是要最终摊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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