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韩烽有些意外的是,这北原松下似乎并不急着带自己去熟悉业务,着手于工作,竟是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两杯茶水,喝起了茶来。
北原松下像是准备闲谈。
“松下前辈,您是不是先带我去熟悉一下我需要做的工作?”韩烽试探着问道,基本上已经能够猜到这北原松下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果然,松下肥硕的脸庞堆起了笑意,道:“工作的事情是不急于一时的,生产间的工作其实十分简单,就是最复杂的岗位,有师傅带领的情况下,两天的时间基本上也就摸清门路了。
小次郎你做的是监督工作,那就更加的轻松惬意了,这里的员工都是很自觉的,基本上都是咱们本国人,满洲人是很少的,所以他们工作的积极性你是完全不用担忧的。”
“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个道理,我听说小次郎你是国内的知名大学毕业的,这样的高材生在我们制药厂可是少见的,既然让我遇到,我自然是想和你好好的聊聊天,从你那里取取经,学点知识了。”北原松下的话语之中竟是带了几分恭维。
“前辈过奖了,说起社会经验,我和前辈可差得远,还要向您好好学习。”
“所以我说咱们聊聊天,这些社会经验,工作经验,可要远比闭着眼睛盲目地去工作要重要的多。”
“前辈说的一点没错。”韩烽顺着杆子向下爬道。
北原松下稍怔了下。
有谱。
他觉得有些意外,听宫下正奇说,这个年轻人才毕业不久,没想到身上竟是没有沾染多少刚刚毕业的那种毛头小子的浮躁和稚嫩的坚持与正直。
“小次郎的家乡是哪里的?”
“东京。”
“真的?那太巧了,原来咱们还是同乡人。”
“是的,这真是缘分,以后更要请前辈多多关照了。”
北原松下的脸上再次挤出一朵肥得快要流油的花来,“应该的,应该的……那个,我听说你的叔父是伏木直川将军?”
韩烽端起茶杯的右手停滞了一下,心道,果然,这矮胖子应该是从宫下正奇的嘴巴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是的。”韩烽并不否认。
“那真是太令人欣喜了,我虽然不是军人,可我很喜欢军事,特别是战争那种令人兴奋到难以自已的东西,伏木直川大人这样伟大的军事家,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若是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去拜访拜访他老人家。”
“……”韩烽。
果然,恬不知耻的舔狗是不分国界的。
伏木直川那老小子也不过就是个军事顾问,怎么就成了伟大的军事家了?眼前这矮胖的家伙说起恭维话来,竟是连眼睛都不眨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就在这生产间工作了,还得这矮胖子照应,倒不如和他把关系打好,还有可能从他的嘴巴里套出一些话来。
“下次再见到叔父,我会把前辈是如何关照我的恩情告知的,前辈若是想拜访叔父的话,有机会我会为你们搭线的。”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小次郎。”
两人又喝着茶,聊些别的话语,这北原松下大概是把韩烽到这里来是做工作的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韩烽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试探着问道,“前辈,我初来乍到,对这里是很不熟悉的,我看到咱们制药厂的后面还有一座更大的建筑,上面挂着的牌子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咱们这里居然建了这么大的一处防水给水厂吗?”
北原松下放下茶杯,大概还沉浸在自己有可能与一位上将搭上了关系的喜悦之中,笑道:“这个呀,我也不太清楚。”
“您来这里不是已经有五六年了吗?难道也不清楚里边是做什么的?不是防疫给水的吗?”
“防疫?给水?嘿嘿,据我观察,这些很有可能都是表面的……不敢说,不敢乱说哦!”北原松下附在韩烽的耳边低声道,等到重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直了身子,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来,小次郎,咱们再喝一杯。”
“宫下前辈也是制药厂的,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知道?”北原松下疑惑。
韩烽摇头道:“宫下前辈对于工作的事情一直是很保密的,家里人也都不知道。”
北原松下道:“我只知道前辈是一位资历很深的研究员,很得到上司的赏识。
至于他们的研究室具体研究的是什么项目,我也不太清楚。”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聊天,就在茶水用尽之后暂时结束。
接下来的两日,韩烽算是将生产监察员这份工作的悠闲发挥到了极致,每日里在生产间随意的转上一圈儿,的确是规规矩矩的药品生产流程,生产的是一些胶囊之类的西药。
剩下的时间多半儿是和北原松下这位狐朋狗友喝茶聊天。
而在北原松下看来,韩烽太上道了,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倒像是个老油条。
两人乐乐呵呵的过着日子,若是宫下正奇偶尔过来看韩烽时,北原松下立马又一本正经地带着韩烽在生产间学习一些生产经验。
这家伙阴奉阳违的本事,的确是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了。
第三天,“松下,你说这些防疫给水部里的员工们难道吃喝拉撒都在这厂子里吗?两天时间了,居然没有人出来的”,韩烽和北原松下已经在勾肩搭背中熟悉到直呼其名了。
当然,在宫下正奇的面前,两人立马又恢复到徒敬师严的模样。
“的确是这个样子,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厂里,会不定期的出来一趟,我记得算上今天,距离他们上一次从厂子里出来已经有两周时间了,按照周期来看,今天上午,可能会有一部分人从厂子里出来。”北原松下说道。
或许是为了证实北原松下话语的准确性,上午十点左右,那防疫给水部的厂子里果然出现了一批员工,经过制药厂离开。
北原松下再三叮嘱,“别理会这些人,最好躲得远远的,这里边疯子可不少。”
“疯子?”
“是的,每隔一段时间可能就会疯几个,然后被处理掉。”
“处理?怎么处理?”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两人正说着话,三三两两的员工们经过制药厂的中心走廊,他们穿着统一的干净的淡色制服,还戴着几乎要将整张脸遮住的帽子,应该是在出厂之前临时换上的。
这自然也很好了解,韩烽清楚那防疫给水部们的厂房里究竟干的是什么勾当,里面的员工要想离开,的确得确保自身的清洁。
至于用帽子遮住脸,自然越发的隐蔽了,只是这样未免给人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也难怪北原松下等人明知身后的厂房挂着防疫给水的牌子,虽不清楚里边是做什么的,却也清楚绝非如此表面上的勾当了。
眼见着六七个人迎面走了过来,北原松下连忙拉了韩烽一把,“小次郎,咱们去那边儿待会儿,先让他们过去再说。”
正说着,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近卫君,怎么是你,这么巧的吗?”
韩烽一怔,抬头,一张年轻的面孔从扯掉的帽子里露了出来,正是韩烽和姜龙乘坐公共汽车,从敦化去往吉林市的时候,在汽车里遇到的那位年轻人——川谷六郎。
这倒是够碰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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