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这份是venus工作室的勘察记录,大门离受害人当时的位置距离为11.7米。这里还有一份穆离小姐今年的健康检查报告,上面指出穆离小姐有300度的轻微近视,并且她从来不戴眼镜。11.7米的距离对一个近视300度的人来说,可见度和清晰度都已很勉强。所以,我认为她当时看见的凶手,不是我的当事人。”
来了,第一轮反击,的确又狠又准。听众席里起了小小的躁动。
欧天姿微微一笑,“而且根据穆小姐的口供,她当时刚和我的当事人有些感情上的纠葛,情绪属于很低落紊乱的时期,再加上venus的灯光为了迎合设计师的需要,是特别设计的,也就是说,当时所有的灯光全聚凝在一处,就是被害人身上,而其他地方背光,因此产生错觉的可能性非常大。”
听众席上,peter低语:“我们的确没找错人,毒菊就是毒菊,真有一套。”
他身侧坐着的桂姐江桂珍听到这话后勾动唇角,说道:“如果她没有一套,我干吗要花那么一大笔钱请她?”
接下去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欧天姿虽然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但就是有种果断自信的气势,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认可了她的话。她接二连三地拿出证据推翻穆离的证词,再加上穆离本人已死,对方根本无法反驳她的话。
就在大家都认为这场官司已经完全朝毕非焉一面倒时,早先离席的邓潜再度返回,将一份文件放到卫淡嵘面前,并冲他眨眨眼睛做了个胜利的表情。
卫淡嵘当即神色一振,站起朗声说:“审判长,我申请追加一位证人,并出示新的证物。”
欧天姿的心格了一下。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在警卫带领下坐到了证人席上。她畏缩地睁着眼睛,显得很不安。
宣誓过后,卫淡嵘微笑着问她:“请问陈阿玉女士,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就是拣点破烂卖钱。”
“2004年6月6日晚上8点左右时,你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北城区拣破烂。”
“你经过venus了吗?”
“是的。”
“可以告诉我们你经过那时看见了什么吗?”
“我路过那的后门时,有个年轻人冲出来撞到了我,把我撞到地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跑了,我当时还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请问你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吗?如果再看见他,你能认出他来吗?”
陈阿玉点头,伸手指向毕非焉,“就是他。”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陈阿玉笑了起来,“大明星耶,我老太婆也是认得的。再说那么漂亮的孩子,谁见到都会印象深刻啊。”
还是那么长的通道,铁门撞击出刺耳的声音,白衬衫在四周黯淡中依旧鲜明,不过这一次,欧天姿在毕非焉面前坐下时心态已完全不同。
沉默许久后,她挑起眉毛冷冷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毕非焉依旧盯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双手已是他惟一留恋的东西。
这种置身事外的漠然真叫人恼火!欧天姿咬紧牙,继续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们你那天晚上在venus门口碰到了那个老太婆,并且让她看清楚了你的脸?你是不是认为那不重要?”
毕非焉还是不说话。
欧天姿一把将他的手拍落,逼他看向自己,“听着,这件事很严重!如果你不和我全力地配合,我就无法帮你。现在请你好好回忆一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是怎么遇到那个老太婆的,遇到后你又做过些什么?每个细节我都要知道。我不想再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在我毫无防备之下被对方狠狠一击!”
“我没什么可说的。”沉默许久后,毕非焉别过脸去。
“没什么可说的?”欧天姿的瞳孔开始收缩,最后沉声道:“看来你似乎并不太清楚你目前的处境,即使今后的十几年都在监狱里度过,你都觉得无所谓,是这样吗?”
灯光从头顶上照下来,映出他的脸,那样清朗俊秀的五官,那样倔强冷漠的表情。这家伙的漂亮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欧天姿的眼珠转了一下,决定改变策略,“穆离小姐的死,令你这么无法接受吗?”
毕非焉的手在颤抖。很好,有反应。
“你认为她的死都是你的错,所以你想赎罪?想以虐待自己的方式来消抵此事带给你的罪恶感?”
毕非焉的手慢慢握紧,眼睛里流泻出一种哀伤而绝望神情。
欧天姿掠了下额前的碎发,说道:“你今年21岁,不是小孩子了,进的又是演艺圈,如何把情绪和现实分开你早应该学会了是不是?失恋是失恋,官司是官司,请你区分清楚!”
毕非焉与她对视了半天,嘶声逼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欧天姿眯起眼睛,“我知道你现在头脑发热在做傻事。你给我听好了,你想死想殉情想自残都可以,但要在官司赢后。现在死,你只会背上个杀人凶手畏罪自杀的恶名,永远被人唾弃鄙视,让你的亲人、朋友、公司因你蒙羞!”
毕非焉突然冷笑,那样一张脸,一笑起来就显得说不出的怪异,“还包括你吧?”
“什么意思?”
“打输了官司,你也会受影响吧?”他的眉稍眼角全是讽刺,“说来说去你还不都是为自己?什么为我好、帮助我,少来这套,没有那笔高昂的律师费和可以借机炒作抬高你的名声,你会来吗?”
欧天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浮起明艳的笑容,“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反正我接下这个案子,就已经和你坐在一条船上了,要不双赢,要不双输。而我这个人,素来是不喜欢输的。”
毕非焉震惊无语地望着她,欧天姿忽然俯身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低柔如哄小孩:“不要试图和一个律师抬杠,尤其是,和‘你的’律师抬杠。记住这点吧,小弟弟。”
她放下手,毕非焉“啪”地倒回椅背上,感觉后颈处一阵发寒。别人在面对他时,不是惊艳痴迷就是赞叹讨好,惟独她,乌黑的一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她似乎完全没被他的容貌所影响。意识到这个事实,毕非焉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觉得解脱。
“如果是我杀了纪魏新呢?”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有种冲动,想看看撕破平静表面后的她是否还能如此安然。
欧天姿的反应是扬扬眉毛。
毕非焉逼紧了嗓音:“如果我真的是凶手呢,怎么办?”
欧天姿又笑了,把玩手中的红色钢笔回答:“你是不是凶手对我来说不重要。既然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我就认定你无罪,并且我会让所有人也都相信你无罪。”
毕非焉瞪着她,好半天才又说道:“你这样做,不觉得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律师袍太沉重了吗?”
“哪里,我觉得比起你头上那个偶像光圈来,我的律师袍已轻多了。”欧天姿盈盈微笑着,再次轻松扳回一局。
毕非焉悲哀地想,的确不应该和一个律师抬杠。
晚间9点,必胜客里依旧人满为患。
靠窗的位置那边有人朝她招手,欧天姿走过去,看见一个埋头大吃唇边沾满奶油的女人,正是她惟一的朋友宫小澜。基本上欧天姿是个又怕麻烦又骄傲的人,脾气差到家,能和这个女人相交十一年还没决裂,只能归功于奇迹。
“我好像没有迟到。”
“你是没有,但我饿坏了,所以就先点先吃了。”在说话的空档里,宫小澜顺利解决掉一只烤鸡翅。
欧天姿摇头坐下,翻开菜单,随便点了杯冷饮。
“不用替我省钱啊,我刚发了薪水。”
“不是,我没什么胃口。”
“因为毕二少的官司?早上去听审的同事回来都说了,说你势头正旺时,被卫淡嵘出奇不意地将了一军。”宫小澜冲她眨眼睛,“你很恼火吧?”
“不愧是b城法制报评选出的2003年度最佳检察官,我小瞧他了。”欧天姿目光闪动,微微一笑,“不过也好,这样一来更有挑战性。”
“卫淡嵘一直都很出色啊,我当年可是迷他迷得要死的。”
“呃?”
“他比我们高两届,算起来是我们的学长呢,你不知道?”见欧天姿摇头,宫小澜叹气说,“你这种人眼里只怕除了自己再没别人了。不过,我当年虽然迷他,但我现在更迷二少,你放心,为了二少我也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加油!”
“神经!”欧天姿笑骂,“你约我吃饭不会只为说这个吧?”
“大家很久没见面了,所以联络联络感情嘛,干吗说得这么生分?”宫小澜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不过当然啦,如果你愿意透露点独家内幕给我的话,我也是很高兴的啦。”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开玩笑,坐在她对面的可是b城晚报的当红记者,如果告诉她,岂非等于告诉了全天下的人了?
宫小澜嗔道:“别这么小气啦,你也希望你事业更上一层楼的对不对?大家认识这么久了,应该彼此帮助的嘛。”
“这不是交情不交情的问题,而是职业操守。”
宫小澜嘟嘴,“就知道你这家伙会这么小气。好嘛,不说就不说。不过,我真觉得此案真的很有新闻价值呢。首先,罪犯可是毕二少耶……”
欧天姿打断她:“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罪犯。在法庭一日没判他有罪前,他都是无辜的。”
宫小澜举手投降:“ok,ok,是嫌疑人。毕非焉杀人,已轰动全国,更何况昨天最主要的证人穆离意外死于车祸,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什么意思?”
宫小澜凑近她,小声说:“我们私下里都在怀疑那起车祸是不是真是意外,我有好几个同事都去追那条新闻了,希望能挖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
“可是真的疑点重重啊。而且我告诉你哦,我的同事本来连夜赶出了新闻准备登头条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交付印刷前都被扣下了呢。”
欧天姿一惊,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唉,本还指望你给我点独家新闻,看你的样子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失算啊。”宫小澜抓了抓头发,靠回沙发上。
欧天姿深吸口气,开口道:“小澜,干我们这行的,是不能怀疑自己的当事人的。他是否有罪由法庭来断定,而我所做的就是全力维护我的当事人,为他做无罪辩护。所以,不必指望从我嘴里听到任何于他不利的讯息,那不可能。”
“如果二少真是凶手,而你又帮他打赢了官司,姿姿,你会不会觉得对那两个死了的无辜者有所心虚和愧疚?”宫小澜睁着大眼睛,很诚恳地问道。
欧天姿垂下眼睛,“我只能说,我为他们感到遗憾。”
玻璃杯折射出她的脸,深邃乌黑的眼睛和平静无波的表情,优雅而冷血。
“律界毒菊”中的“毒”字,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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