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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知府张继之?”听到许庆彦的禀报后,赵俊臣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对于张继之的来意,赵俊臣大概可以猜到一些,不外乎就是张继之今天带领着衙役拦截李佳敏、却又被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阻止的事情。
并且,德庆皇帝对待李佳敏的态度十分温和,还把李佳敏安排进入了南巡名单之中,这让张继之有些揣揣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也生怕自己会因此而得罪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所以他这次求见,应该为了试探赵俊臣的态度。
若只是这样,如今赵俊臣手中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却也懒得向张继之解释什么,区区一个知府罢了,赵俊臣是不会见他的。
然而,对于张继之这个人,赵俊臣却是很感兴趣,所以赵俊臣最终还是决定见一见张继之。
很快,许庆彦已是领着揣揣不安的张继之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之中。
一如既往的,张继之的表现非常不堪,一副诚惶诚恐、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模样。
“下、下官临清知府张继之,见、见过赵大人。”张继之神色忐忑,向赵俊臣行礼道。
说话间,两撇鼠须不断颤动,让他原本还算是正面的形象增添了许多猥琐之意。
赵俊臣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张继之片刻,问道:“你……是一个结巴吗?”
张继之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赵俊臣的意思,连忙摇头,解释道:“回大人,下、下官不是结巴。”
赵俊臣眉头皱的更紧,问道:“既然你不是结巴,那为何我见了你三次,而你每次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若是紧张,就慢些说话。想好了再说话,否则像你这般模样,官仪何在?如何取信于上官?又如何取信于百姓?”
“是、是,下官明白了。”听到赵俊臣的指责。张继之愈加紧张,也依旧有些说话不利索,但强自控制之下,却总算好了许多。
赵俊臣叹息一声,也不再追究。只是问道:“说吧,你求见我,所为何事?”
张继之神情忐忑的解释道:“赵大人,下官这次求见于您,是想请您代下官向陛下解释一二,下官今天之所以阻拦李佳敏李姑娘,是因为淮阴知县曹瑾的嘱托,自从李欣入狱之后,李家上下就由曹瑾曹大人看管着,没想到那李佳敏李姑娘竟是逃了出来。并来到了临清,曹瑾大人得知消息后,就给下官送来了一封官文,称张姑娘想要惊扰圣驾,并拜托下官将她遣回淮阴,所以下官才带着衙役将她拦了下来,还望赵大人明鉴。”
赵俊臣点了点头,对于张继之的解释并不在意,在赵俊臣眼中这些都只是小事情罢了,只是说道:“你是怕陛下误会你吧?放心吧。这种小事情,陛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怪罪你。更何况,有人想要冲撞圣驾。你身为地方官员前去拦阻也是应该的。所以这件事你就放心吧,无需我向陛下解释,更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张继之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连连向赵俊臣道谢,并不断用袖子擦拭着头上的冷汗。
见张继之这般模样。赵俊臣摇了摇头,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道:“我真想不明白,就你这般胆小怕事的模样,在为陛下修建行宫的时候,竟然也敢弄虚作假、糊弄了事?难道你不知道,相比较你阻拦李佳敏这种小事情,若是陛下他真的住入你所准备的那处简陋行宫,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提醒道:“还有,你别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因为你的胆大妄为,险些让山东所有官员在陛下面前出丑,虽然陛下最终住入李园,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但你的肆意妄为,已是得罪了山东所有官员,所以,相比较陛下的怪罪,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今后山东同僚们的刁难吧。”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张继之好不容易才擦干净的冷汗又流了下来,却是向赵俊臣诉苦道:“赵大人,这件事下官实在冤枉啊。”
赵俊臣问道:“哦?又冤枉你了?说说吧,怎么冤枉了?”
张继之解释道:“大人您也知道,南巡筹备的事情,是太子殿下负责的,而太子殿下又一向节俭,只拨给临清不足三万两银子,但为了迎接陛下南巡,下官既要修整与扩建码头、又是要修缮与装饰行宫、还要采买各类用品,林林总总算下来,这些银子根本不够用啊。但在朝廷的严旨之下,下官又不敢私加税赋、征用民力、增添亏空,所以、所以下官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说到这里,张继之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解释道:“那就是把所有银子都用来修整码头、采买补给,而陛下的行宫只是草草修缮了外面门墙,不进入内部就看不出破绽,然后等陛下驾临之后,向陛下提议移驾前往李园居住,似今日一般,将李园作为临时行宫。”
赵俊臣微微一愣,诧异道:“哦?将李园作为临时行宫,让陛下移驾李园暂住,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张继之连连点头,说道:“是下官想出来的,当巡抚陆大人他发现了行宫的破绽之后,下官就向陆大人提及过,不过陆大人觉得这般主意风险太大,若是陛下没有答应,就会发现临清行宫的简陋,然后山东所有官员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依然恼怒下官的所作所为,不过还好有赵大人您的帮衬,这件事终究还是顺利解决了。”
赵俊臣不以为意,只是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应变头脑,不过说根到底,你的这般做法终究是在糊弄陛下,胆子还是不小。”
张继之苦笑道:“赵大人,下官这么做也是实在没办法啊,受限于银两短缺,也只能这么做了。不瞒大人,自从这般决定之后,下官整日恐慌忐忑,生怕自己的谋划失败。并引来陛下震怒,已是有许多天夜不能寐了。”
赵俊臣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摇头道:“哪个地方不是短缺银两?但又有哪个地方官敢像你一般弄虚作假、糊弄圣上?如今朝廷的银钱并不富裕,能拨给你们临清近三万两银子用来准备,已经不少了。据我所知,有许多地方只拨下了不到两万两银子,若是你只得到这么多银子,岂不是连迎接陛下龙船的码头都不会修整扩建了?”
本来,赵俊臣只是随意调侃两句,没曾想张继之在考虑了片刻后,竟是认真答道:“回赵大人的话,若是朝廷只拨给临清两万两银子,那么下官依旧会修整与扩建码头,毕竟临清是靠着运河商船往来才有了今天的规模与繁华。而修整与扩建码头这种事情,不仅仅可以迎接陛下的龙船,对临清日后的繁荣与民生也大有益处,所以下官会减少采买补给的银子。”
赵俊臣眉头一扬,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张继之,沉吟片刻后,却是问道:“减少采买补给的银子?陛下每日的吃穿用度,皆有规矩,而伴驾南下的百官们也习惯了奢华生活,你若是减少了采买补给的银子。又拿什么来招待陛下与百官?到那个时候,陛下与百官们觉得自己受到怠慢,你又该如何承担后果?”
张继之继续解释道:“回赵大人的话,若是下官减少了采买银子之后。就不会让陛下居住在李园了,而是会修缮凤凰岭中的龙泉寺,并向陛下建议移驾前往龙泉寺居住,陛下崇敬佛教,而凤凰岭亦是风景如画,以陛下的性子。有五成可能会答应下来。而陛下以及伴驾的众人在佛寺居住之后,怕是都会下意识的收敛奢华性子,平日里住僧房、吃素斋,而闲时则是在凤凰岭踏青野炊,如此一来,采买的费用自然大减,闲情逸致之下,大约也不会怪罪下官怠慢了他们。”
顿了顿后,张继之又说道:“其实,下官原本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这般谋划的成功可能性只有一半,不如居住李园的可能性大,而且将大笔采买的银子用在本地,也是花费在百姓与商贾身上,可以带动临清的繁荣与民生,所以下官最终还是没有采用这个计划。”
说完之后,张继之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而这一番话下来,将自己打算糊弄德庆皇帝的心思展露无遗,不由心中揣揣,并偷偷抬头打量着赵俊臣,生怕赵俊臣会怪罪自己。
然而,赵俊臣听到张继之的诸般计划后,却是楞楞的打量着眼前的张继之,心中不住诧异。
原本,赵俊臣以为,这个张继之只是一个性子懦弱却又爱护百姓的好官,这种人虽然难得,但赵俊臣也不会太过重视。
然而,张继之的这一番话,所展现出来的才干与能力,却是让赵俊臣刮目相看。
首先,这个张继之有着非凡的应变能力,并能够充分的应用手中的资源,给他多少资源,他就能办成多少事情,拥有这种本领,即使到了后世,也绝对算是一位难得的人才了。
其次,更加难得可贵的是,张继之竟还拥有着朴素的经济学眼光,甚至明白基础建设以及大笔采购对本地经济的带动作用,就凭这份见识,张继之就要比朝中大部分只懂得“之乎者也”以及争权夺势的官员们高出不少了。
赵俊臣虽然掌管着户部,而户部则掌管着天下钱粮,但赵俊臣却很清楚,如今在户部之中,除了自己以外,却是没有任何人拥有这般经济眼光,户部的那些官员充其量只是会算账罢了。
最后,则是张继之秉承着“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他虽然胆小懦弱,但看他的所作所为,却从不侵犯百姓们的利益,为了这个底线,他甚至会想方设法的糊弄德庆皇帝!怎么说呢,在赵俊臣眼中,这是一种绝佳的品质,因为这意味着张继之对德庆皇帝并不是那么愚忠……
而张继之本身的胆小懦弱,也意味着在不触碰他底线的前提之下,这个人其实很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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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竟是会遇到这样一位难得的人才。”赵俊臣有些感叹,又有些欢喜。但在看到张继之因为心中慌乱而不断颤抖的鼠须之后,又下意识的摇头道:“更没想到,这般难得的人才,气质竟是如此不堪。”
不过。既然是人才难得,赵俊臣自然想要把他招到麾下,为己所用。
所以,正当张继之在为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而后悔慌乱之时,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张继之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
出于对张继之的欣赏,赵俊臣此时颇有耐心,解释道:“无论如何,你这次没有认真修缮行宫,并且还瞒了山东上下官员,险些让他们与你一同受到陛下的责怪,已是彻底的得罪了他们,接下来你必然会受到打压和排挤,所以山东这个地方你是呆不下去了。若是继续在这里为官,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给陷害了,所以我才问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怪罪张继之的胡言乱语,但赵俊臣所描述的场景,依然让张继之有些慌乱,但他只是区区一介知府,面对这般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所以考虑了片刻后,却是苦着脸道:“下官不知道。”
赵俊臣暗暗摇头。看来这个张继之虽然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并不擅长勾心斗角,若是其他官员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询问,就必然会明白赵俊臣的收买之意。此时已是跪下大呼“求赵大人救我,从今往后下官一定唯赵大人马首是瞻”了。
所以,赵俊臣只好说直白一些,道:“山东你是呆不下去了,接下来也只能到其他地方当官了,不过官位调动。总是比较麻烦,你在吏部那边可有什么关系可以走动?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帮你。”
听到赵俊臣的暗示后,张继之即使再迟钝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赵俊臣这是想让自己投靠他!
考虑到赵俊臣的狼藉名声,张继之不免有些犹豫,但再想到自己并没有其他选择,而且赵俊臣的名声也似乎有渐渐改善的趋势,终于还是犹豫着点头道:“赵大人您既然愿意为下官做主,一切、一切就听从大人您的安排就是。”
就这样,赵俊臣算是将张继之收到麾下,出乎意料的简单。
接下来,赵俊臣与张继之又谈论了许多事情,大都是关于张继之的安排,等张继之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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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升月落之后,南巡船队在临清的修整终于结束了,而德庆皇帝因为李佳敏的事情,也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
于是,到了第二天,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下,南巡船队再次扬帆起航,继续向着江南方向驶去,而山东官员自巡抚陆远安以下,皆是趁机伴驾随行。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南巡第十一天,南巡船队来到了山东聊城,这里与临清不同,该地的官员为了迎接德庆皇帝驾到早已是准备万全,为德庆皇帝准备的行宫亦是极尽奢华,然而德庆皇帝已是见惯了这般行宫模样,却反而没有太高的兴致。
在聊城暂歇了一晚之后,南巡船队继续南下,并在南巡第十三天到达了济宁,又在南巡第十四天到达了台儿庄。
到了这里,再往南走,就是南直隶境内了,这般情况下,山东众官员自然不便继续跟随,皆是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而李立德身为新任的山东布政使,也在这里下了船,并跟随山东巡抚陆远安前往济南就任,想来有了陆远安的照拂,李立德在山东任内也会少去许多麻烦。
然后,在南巡第十七天,南巡船队终于来到了南直隶,到达了“五省通衢”的徐州。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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